青衫在西市选铺子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华丽的戏楼,当时有事在身只匆匆瞥了一眼。
这时闲来无事,听曲儿去。
她装了两荷包碎银子,一个系在自己身上,一个递给李枫,又抓了一把铜板包在帕子里塞放到袖口。领着李枫大摇大摆的出门了,两人一路闲走着逛着来到戏楼。
戏楼牌坊装饰的格外亮丽,抬头往上看:“彤云戏楼。”
左右两侧还挂着木刻对联,上联是:云雨台前观云雨,下联是:雷电声中飨雷电。
台子上的小生正唱着,青衫迈脚进去,和李枫一起在大堂寻了一个空桌随意坐下,一个眼明手快的伙计上前来招呼:“姑娘,这才刚开场,可要些吃的?”
“都有什么?”
“桂花糕,枣泥糕,绿豆糕,荷叶酥,雪花糖。”伙计一溜报出几个菜名,“喝的有龙井茶,碧螺春,小钟,铁观音,还有菊花,茉莉花茶,姑娘选哪种?”
“一壶龙井,荷叶酥,雪花糖各来一份。”青衫点了两样,又问李枫:“有想吃的吗?”
李枫摇摇头,示意青衫不用管他。
听了小半个时辰,戏台上的小生和花旦咿咿呀呀浓情蜜意,平淡的生活里听戏也算一个消遣,青衫渐渐咂摸出了一些滋味,晃着头跟着鼓点打拍子。
一时,有个男子过来搭话:“小人见过青衫姑娘。”
青衫瞧过去,男子岁数不大,她想了一下没见过此人,点头微微一笑,转头看戏台的表演。
见青衫不理他,男子也不恼,笑呵呵的招来堂中伙计,先递给伙计一块碎银子,才开口吩咐:“换壶新茶,再加一盘桂花糕。”
“公子稍后,小的这就来。”伙计把凉了的茶水撤下去。
平白得了人家好,青衫不好再不开口:“我见公子面生。”
“是我的错,竟忘了姑娘不识得小人。”男子主动致歉,对着宫城的方向抱了一个拳头:“承皇上圣恩,把族人从飞龙山接过来。我姓李,名桂林,因认识几个字便先来了东都。我爷爷和李东风爷爷是一个奶奶所生,论辈分皇上乃是我族兄。”
青衫点点头,李桂林继续道:“四月二十八祭天礼上,小人有幸见了姑娘一面,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到姑娘,真是巧啊。”
飞龙山是来了一批李氏族人,这事青衫知道,没想到在这会遇到认识她的人,这人脸庞削瘦,身材瘦长,纯看面貌和李东风毫无相似之处。估摸着是在山中吃喝不好,非不是一时三刻能补回来。
青衫从荷包里面翻出一块银子放到桌面上:“我与公子非亲非故,如何能让公子付茶水钱。”
李桂林立刻摆手:“姑娘不必如此,若无姑娘哪有我李氏族人的今天。”
他说话一直是站着的,他后面还有其他人在听戏,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惹得身后看官发了牢骚,青衫指着一旁的的座位:“李公子坐下说话。”
李桂林往后瞅瞅,自觉挡了后面人的视线,转身拱手致歉,才坐在青衫对面,又向一旁的李枫致歉:“李公子,叨扰了。”
“李氏族里来了多少人?到东都后住哪?”
“一共来了八个人,宗令在永宁坊安置了住所。”
青衫又问他:“身上钱财可够用?”
“够用,礼部官爷和宗令大人都给拨了款子,要不小人哪有钱来听戏。”
青衫又从荷包拿了几块碎银子放到桌面上:“这些你先拿着用,不够了再……。”
“不用,不用。“李桂林脸涨的通红,连连摆手拒绝,忽然起身:“我爹让我买些馒头,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去买馒头。”说完转身就走了,走到半途又想起来还没行礼,转身向青衫拱手行礼。
青衫被他笨拙的举动逗笑了,对他摆摆手:“路上慢点。”
这就是听戏的一个插曲,这场戏消磨了一下午时间,等戏结束天色已经大黑,擂台上的班长敲着鼓说着下场戏,青衫坐了一下午腰酸的不行,也没心思继续听下场,和李枫出了戏楼溜达着回府。
白天繁华热闹的西市,现在一片安静,市集两侧的铺子透出昏黄的烛光照亮一片街面。偶尔有着急回家的行人从冷清的市集穿过,人影来去匆匆。
青衫想到了沈谦,只起了一个念头,眼中的泪便汇集成了珠链往下落。每走一步,地面都有朵朵绽开的泪花。
李枫低头看去,心中一颤,刚刚还沉浸在欢声笑语的人,现在默默垂泪,他上前一步握住青衫的手。
青衫愣了一下,两人相交的手被宽大的袖袍遮掩着,她回握一下。把包有铜板的手帕拿出来,递到李枫手上:“我饿了,去买个包子。”
前方不远处有个包子铺,店家正要关店,李枫买了一个包子。青衫在戏楼吃了糕点,又喝了茶水,厕所就跑了两趟。她其实不饿,不管是多心还是本来如此,她不能让李东风察觉到李枫的异样。
包子她咬了一口,馅料水叽叽的不好入口,摇摇头又递给李枫。
行走在万家灯火中,思绪却飘了很远。新生的乾国以后怎么走,她还能为百姓做些什么。大事已成,她要不要现在就离去,还是在等等。
她若走了,这个国家又是以前的模样,百姓饥一顿饱一顿,扛不过天灾,绕不过人祸。她也想看看沈谦,她的孩子,她拼死生出来的孩子,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她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从始至终都是不称职的。
“小心。”李枫忙搀着她。不知不觉中到家了,还差些被门槛绊倒。
青衫恍然醒来:“真快,这就到了。”
这天晚上青衫都没有睡踏实,人闲了就爱胡思乱想,她需要找些事来做。她名下七个铺子都在筹备开张,七个铺子需要百十人,要先把人找齐了。
青衫换了身正式一些的衣衫去了长街,长街尽头是黄道桥,过了桥就是巍峨迤逦的宫城。黄道桥前的那段长街常被称为御前路,还被称为生死路。
这条街可了不得,坊间传言“五府六部,七司三院,东边掌生,西边掌死。”说的就是此处。
列六卿于左,建五军于右,长街东边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西边是都督府、兵马司、宗人府,影秘卫等衙门。青衫上次来是早上,各府衙都没开门,此时却是官署林立,府部对列,三步一岗、戒备森严。
还没到近处就被巡逻拦住:“此处皇家重地,常人不得乱入。”
她左右打量一番没有认识的人,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等晚上去李天江府上寻他。
“放肆。”远处有一人大喝,随即跑来对着巡逻兵斥责:“这是青衫姑娘,日后见到不可阻拦。”
阻拦青衫的巡逻兵脸色涨红,忙不迭收起手中的长枪。
青衫对着来人微微一笑:“无妨。”
“先下去。”巡逻兵听从吩咐往别处去。青衫只觉来人面熟,却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下官姓王,单字永,曾是皇上亲兵营的人,如今做了巡捕把总。”
“恭喜王把总。”
王永引着青衫往长街里面去:“青衫姑娘要去哪儿?”
“宗人府。”
王永陪着青衫往前走了六个衙门,停步到宗人府门前:“青衫姑娘请,日后有事只管吩咐下官。“
青衫微欠腰:“多谢王把总引路。”
王永又往南边去了,青衫上前,还好没再被拦着不让进,他向门人说了寻人的话,便在宗人府门前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