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三月初九,陕西省汉中府略阳县铜钱坝
尾随在胡公公身后的一伙人,来头甚大,乃是京城过来的锦衣卫。
崇祯帝素来多疑,对于大臣如此,对于朱家的皇亲国戚也是如此。
这次明面上派来钦差到汉中当面斥责瑞王,暗地里还派来一队锦衣卫,负责考察瑞王朱常浩是否虚心接受皇帝的批评,有无在地方上结交官员,培植自己的势力,总之就是有无不臣之心。
带队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一位副千户,名叫米中空。
这不是一趟好差事,米中空很清楚,好差事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所谓的好差事,最实惠最安全的要数查抄贪官罪臣的家产,这种事弹性极大,经办人没有不从中动手脚的,运气好的同事,一个案子办下来,就够吃一辈子了。
派去地方查案或者巡视,也是肥差,每到一地,必然有人安排食宿,迎来送往,各色礼物也是少不了的。
最差的当然就是米中空现在领到的这件差事,不但没有一丝油水,还可能蕴藏着巨大的风险。
毕竟天家无小事,两头他都得罪不起。
米中空正觉得无聊,却见胡公公带着两个小厮,背着行李出门,一副即将远行的样子。
胡公公乃是瑞王府的重要人物,是朱常浩的亲信,此人这么神秘兮兮的打扮,想必是要去做一件不可告人的勾当。
米中空立即分出四个手下,让他们留在汉中,继续打探消息。
他自己则带上另外四个兄弟,尾随而去。
同行的还有两人,却不是锦衣卫,而是国丈田宏遇的家人,其中主事的也姓田,叫做田选。
自从田贵妃在张嫣处见了那面光彩照人的西洋镜之后,就茶饭不思,极想也得一面。
只是这东西全天下只有慈庆宫那一面,田宏遇虽然爱女心切,却是无法可想。
这次听说锦衣卫要派人到汉中府公干,田宏遇便安排田选同行,任务是寻访西洋镜的来历,争取也给田贵妃弄一面。
田选到了汉中之后,多方打探,终于了解到送进慈庆宫的那面镜子,乃是瑞王府从一个蓝道长手上买来,据说是来自万里之外的欧罗巴。
而这个蓝道长,却是从秦岭主峰太白山极顶下来的得道神仙,如今已在略阳县一个叫做铜钱坝的地方,开坛收徒,炼铁炼丹。
米中空害怕暴露自己锦衣卫的身份,所以便硬拉着田选,一行人扮作他的随从。
胡公公出王府走汉中南门,在码头上船,逆水西行。
当晚抵达沔县码头,弃舟上岸,进城住宿。
初九一早,出沔县西门,坐上往来铜钱坝的四轮马车,一路风驰电掣,下午便抵达华阳集团,经路上的女警察指引,入住了接待贵宾的小宾馆。
尾随而来的米中空一行人,到了地方,才知道这里便是铜钱坝,田选自是高兴。
小宾馆据说不接待外客,经人指点,米中空一行来到华阳大酒店。
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四层楼建筑,进了大堂,只见人来人往,生意颇为兴隆的样子。
迎面就是总服务台,两个女小二正在为客人办理入住和退房手续。
她们身后挂着的价目表,吓了众人一跳。
大床房和双床房都是五百文,套房一两银子,大套房二两银子。
这不是坑人嘛!
穷乡僻壤也敢要这种价钱!
米中空对田选道:
“还是田兄弟去开房吧。
给我单独要一间,你们另外再要两三间即可。“
谁知田选却道:
“出京前,国丈大人不是给了米兄二十两银子吗?
还是你去开房吧。“
米中空一下子脸就绿了,这趟差事,来回几个月,田宏遇也真够抠门的,托人办事,才给二十两银子,这么一大群人,够干啥的?
人穷志短,他又无法发作,只好道:
“那些银子,早就花完了。
你也知道,我们锦衣卫经费短缺,报销甚难,还是田兄去开房吧。”
田选却不为所动:“那好,咱们就各开各的房。”
说完,便自顾自上前要了一间双床房。
谁知女小二却不收他的银子,让他们出门左拐,去储蓄所兑换成工资券再来办手续。
众人不知道这工资券是何物,便没敢多换,各自兑了一点碎银子,重回酒店开房。
轮到米中空时,运气突然变好了,因为酒店只剩下两间房了,他一间大床房,四个兄弟睡一间双床房,倒是给他省了五百文。
这天晚上,胡公公在自己房间见到了蓝采和。
蓝采和对于胡公公并无偏见,反而还有些好感,毕竟他是个念旧的人。
一进门他就拱手笑道:
“胡公公别来无恙!”
一年多没见面,蓝采和还是二十岁的模样,胡公公却似乎有些显老。
胡公公连忙还礼:
“咱家老了,蓝道长看起来却是更加玉树临风,仙风道骨了。”
说完便来拉蓝采和的手,准备携手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蓝采和拍开他的手,径自进屋,坐进单人沙发里。
两人寒暄几句,胡公公便拿出书稿,交代了此行的目的。
蓝采和随手翻阅一下,见瑞王和王妃的疑问也实在是多,写了厚厚的两大本,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他们对于科技道教材的研究,还是很下功夫的,蓝采和多少有些感动。
他告诉胡公公,请他在这里耐心住两天,王爷和王妃的问题,他会抽时间逐条回复,还会送上一套辅导书,请胡公公带回去。
所谓辅导书,其实主要是杨氏兄弟和白氏姐弟在学习科技道教材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以及由此产生的各种思考,加上蓝采和的相关解答,汇总修改完善以后,印出来的内部学习资料。这套辅导书完全是按照大明朝读书人的思维习惯编写的,相信对于瑞王和王妃都会非常有用。
提起王妃,胡公公笑道:
“咱家出门之前,王妃她老人家还提起那面西洋镜之事,
说是受了蓝道长欺骗,
王妃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蓝采和一摊手,装无辜道:
“王妃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我可是修道之人。“
胡公公一撇嘴:
“还说没有?
你当初骗我说那面镜子是你从万里之外的欧罗巴搬运而来,
可有此事?
如今谁不知道,这些玻璃镜都是你们在铜钱坝自己造的!“
蓝采和笑道:
“也算不得欺骗,确实是从万里之外搬运的技术,
那面镜子至今还是全天下的唯一。“
胡公公试探道:
“不如蓝道长给王妃送一面同样的西洋镜,
咱家回去也有面子。“
说完,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蓝采和,很是殷切。
听到这个无理要求,蓝采和其实很高兴。
因为这种穿衣镜自从高价卖给瑞王府之后,反而不好意思紧接着就卖向全国,结果变成了一个结,一直挽在那里,现在是时候借着这个契机,解决此事。
蓝采和大手一挥:
“胡公公既然开了口,那自然没有问题!
这次返程时,就带一面回去,
必须比送进皇宫的那面,更加高大上,
绝对让王妃娘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