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河间城郡守府,
一名府兵惊慌失措冲进内院郡守的寝屋。
“不好了……大人……大人……”
“大半夜鬼叫什么?”
被吵醒的康清寿披了件衣服,带着些怒气打开房门,瞪着眼前满目惶恐的府兵喝道:“什么不好了?”
“大人……着……着火了……”
“着火?”
康清寿一怔,还有点迷糊的脑袋迅速清醒,慌忙四下打量。
但整个府宅内寂静幽暗,并没有丝毫着火的迹象。
收回视线,康清寿正想开口,眼前的府兵抢先道:“大人,不是府邸,是……是河道里的货船……”
“货船着火?派些民夫去灭火不就行了,慌什么?用得着大半夜来打扰本郡守?”
康清寿训斥一声。
这几天他不是没收到过河道货船发生火灾的禀报。
有时收工晚了,一些民夫打着火把不慎掉落在船内引发一些火势,但很快就扑灭了。
货船漂浮在河面上,取水方便,也很难烧起来。
不过为了安全,其后都是日落前收工,这也是夜晚不得动工的另一个原因。
“行了,退下……”
“不是,大人,刚刚河岸的一些民夫返城禀报,河道两侧的好几千条船不知为何全烧了起来……”
“几……几千条……”
康清寿愣了愣,整个人几乎都有点被吓傻了。
随即猛地打了个哆嗦,脸色随之大变。
“快……备轿……”
“不!备马,快备马!!”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康清寿就颤颤巍巍的快步向府门跑去。
如此多的船烧起来,若不及时扑灭,结果不敢想象。
至于起火原因,他哪里还有空去想?更没心思去问。
不多时,一身灰色内衬的康清寿骑着一匹战马狂奔出南城门,后面跟着一大群府兵。
河间城距离河岸,还有十几里。
在城外,或者站于高耸的城墙上,根本无法看到遥远的河岸。
直到奔驰了大半路程,随着视野的开阔,赤红色的天际开始渐渐映入眼帘,且越来越清晰刺目。
乃至在空气中,几乎可以闻到愈发浓郁的焦炭味。
在心急如焚的奔驰下,
终于,漫天都是红光的河道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密密麻麻的民夫聚集在河岸边,嗡响吵闹一片,很多人的脸上还能看到浓郁的惊惧之色。
而在民夫群的最前面,站着收到消息先一步赶来的两位河间郡主将。
身为郡守,加之年过六旬,康清寿平时出行都是坐轿或者乘马车。
此时疯狂纵马十几里,一身骨头近乎被颠散了架。
但他也顾不得这些,来到后方急忙翻身下马,甚至在焦急下差点摔倒。
“让开!”
“都站这儿干什么?”
“救火……都快点救火……”
一边分开人群,康清寿一边怒声呼喝。
但通道两侧的民夫,没一人动弹。
前方,面色木然的两位主将,听到声音纷纷转身看了过去。
见到是郡守,他们也没废话,只是默默的双双让开了阻挡视线的身体。
“陈将军,刘将军,你们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组织人手救……救……”
康清寿的话音戛然而止。
望着眼前的场景,他腿脚一软,顿时瘫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无比混乱的脑袋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完了……
大火居然已经蔓延到了整条河道,近乎覆盖了所有船只。
一片片熊熊燃烧的滔天火海,完全占据了整个视线,彻底失去了扑灭的可能性。
眼下除了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但这么多船被全数焚毁,没有任何的侥幸之说,绝对会是死罪!
呆愣了良久,康清寿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连忙爬起来四处寻找:
“何……何平呢?此事是他全权负责,出事也应由他全部承担!对……抓起来!把他抓起来!交给陛下发落……”
“大人。”
一侧的陈贺将军忍不住道:“卑职之前派人找过了,何校尉和他麾下的所有士卒,全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跑了?畏罪潜逃?”
康清寿呆了呆。
“大人,没有万全准备,不会燃起这么大的火势,加上日落前我和陈将军连同所有郡兵被何平调回了城……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火是何平筹备已久故意放的……”另一旁的刘同将军开口道。
“是他?本郡守待他不薄,他为何要如此害我!!”
康清寿闻言瞬间双眼发红,悲愤交加,更面若死灰。
或许乱了方寸,让他还没把此事与前线联系上。
本就胆小怕死,现在死罪难逃,可想而知会让他恐慌到了何种程度。
“去找!”
“派出所有郡兵!”
“给我满城搜查,挖地三尺!一定要把何平揪出来!”
“还有他手下的那些巡河士卒,抓到一个算一个。”
在满腔绝望下,康清寿也顾不了许多。
刚下完命令,就见一个身穿皮甲的人从民夫群内缓步走了出来。
来到郡守和两位主将身前,也没下跪,只是随意拱了拱手,开口道:
“卑职张兴,见过大人,见过两位将军……”
“卑职是何校尉手下的一名小卒,同时也是镇北侯府潜伏在河间郡的密探。”
“何校尉和手底下的两百多人,也全是侯府密探。”
“此次我等是奉侯爷之命,焚烧河道战船。”
“所有战船一毁,前线王师粮道断绝,不日就会被侯爷率镇北军击败。”
说完,张兴也不等三人做出任何反应,马上又继续转向陈贺与刘同道:
“焚毁粮道一事,如果没有两位将军里应外合,不会如此顺利,请两位放心,侯爷的许诺不变,待击溃了王师,收复了翼州全境,必高官厚禄,此外,侯爷交代了,河间城,两位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
此话一出,
场地瞬息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过了好半晌,康清寿才率先惊醒,抬手颤抖的指着两位将军:“你……你们竟然暗中投敌……你们……”
“大人……”
陈贺急忙想要解释。
刘同也紧跟着张了张嘴。
两人心里都明白,他们没有联络侯府密探,甚至不知道何平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更没和镇北侯联系。
这摆明就是赤裸裸的诬陷,是栽赃陷害!
但关键是,一时间又说不清。
短时间内造成如此猛烈的火势,肯定需要大量的人手和火油。
仅靠何平那一百多人,不可能做到。
除非,有人配合。
而能够调动大量兵马协助,并且可以暗中弄到城防火油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位将军。
表面上,一切合情合理。
在这种情况,他们再如何解释都很是苍白,郡守绝对不会相信。
略微迟疑了下,陈贺与刘同目光一凌,相互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的将手放在了腰间佩刀上。
投敌,是死罪。
就算束手就擒以待真相大白,可负责的数万艘船被毁,断了粮道,导致王师败北,牵连之下,注定也会是灭族之罪。
无论如何,他们都必死。
既然如此,只能顺势斩杀郡守,归降镇北侯,这是两人唯一的生机。
“你……你们想干什么?”
康清寿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吓得连退数步。
“慢!”
张兴见此,抬手阻止了下陈贺与刘同。
然后,转向康清寿,笑眯眯的道:“放心,两位将军都是自己人,康大人,你就不要再装了。”
“???”
康清寿一愣。
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对方给予自己的一个机会,归顺的机会。
不归降,可能马上就会死在两位将军的手中。
况且,粮道被毁,他这个郡守是首责,肯定会被陛下斩首夷族。
一念及此,康清寿瞬间就想开了。
有了活下来的希望,让他的身体不抖了,脸上的绝望也消失一空。
并且,挺直了腰杆,面向两位将军,正声凛然道:
“也罢,本郡守不装了,摊牌了。”
“实际上,本郡守早已暗中投降了镇北侯爷。”
“不然,没有本郡守的相助,何平这个侯府暗探,外在的区区一介校尉身份,岂会得到建筑河道浮桥的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