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省,洮南。
大内孜快步走到领事馆,谁知,门口警卫的日军士兵,在他出示证件后,并未让他马上进入,反而要电话联络领事馆,说要请示。
这种情况,让职业特务大内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好一会,一名普通工作人员,自领事馆内走出来,面无表情的对大内孜微微鞠躬,便扭头向里走去,完全不管大内孜是否会跟上。
连基本的礼貌都不顾了么?
大内孜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微怒,身为光荣的帝国军官,受到一群文官如此对待,简直就是一种羞辱。若非今日还有正事,为维护陆军的骄傲,大内孜应该扭头就走才对。
似乎被提前打过招呼,大内孜一路走来,领事馆内的外务省官员,对他视而不见,只有前面那个带路的人,不急不缓的行走着,仿佛就是在散步。
被带入一间会客室,面前摆上一杯茶水,大内孜又开始漫长的等待。
过去大约半个小时,大内孜决意不能如此傻等下去。拉门走出去,也不去打听,一层层的转悠着,让他找到了领事馆电讯室。
“哎,你是什么人?”
电讯室内几个机要员,乍见推门而入的大内孜,吃惊的站起,挡在大内孜面前:
“这里是通讯重地,请您出去!”
亮出证件,大内孜傲然道:
“关东军参谋部,我需要与本部联络,如果不放心,我可以自己拍电报!”
“不可以!”
“太放肆了!”
“军人就能如此无礼么,请出去!”
看到大内孜证件,几个机要员也不敢太过造次,但也不敢妥协,坚定的挡在大内孜面前。
大内孜眉头皱起,虽然内阁和军部之间的矛盾日久,但如此不客气的阻拦一名帝国军官,也是太过分了。但想到自己的任务,大内孜又不得不收敛火气,拍拍胸口:
“我这里有很重要的情报,需要立即汇报,不需要使用外务省的密码,请让开!”
几个机要员对视眼,随即目光愈发坚定,站在原地没有挪动的意思。
“你们……”
大内孜心头冒火,之前因为身在领事馆,要给外务省留几分面子,他不愿动粗,现在看来,这是逼他动手啊。
“你们确定,要违抗帝国军官么?”
说话间,大内孜的手已经向怀中掏去。
几个机要员大惊,难不成,这个军官要掏枪?内心无比害怕,可想起之前上司的交代,迫使他们不得不站在原地,纵然额头冒汗,也没人敢躲开。
“八嘎!”
就在大内孜怒极,想要动手的时候,房门打开,田原信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大内少佐,这里是领事馆,属于外务省,不是你们军人可以撒野的地方。”
见到田原,几名机要员如蒙大赦,激动的对秘书官深深一躬。
田原信太摆摆手,将几人打发出去,面对大内孜,淡淡道:
“大内少佐,来领事馆,就是为了耀武扬威么?”
说话间,田原目光牢牢锁定,大内孜探入怀中的右手。
终于见到可以话事的人,大内孜哂然一笑,右手缓缓取出,并没有预料中的手枪,仅仅是那份当铺老板的口供:
“秘书官太紧张了,我只是要向关东军参谋部,通报刚刚调查到的信息。”
田原信太是洮南的地头蛇,事前又得到关东军的通报,对大内孜此行目的非常清楚,背着手道:
“不知大内少佐有什么发现,发报前,可否让在下过目?”
大内孜两眼瞪圆,不敢置信的看向田原信太,随即用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笑着道:
“我听说过你,外务省三等秘书官,田原信太。听说你一直努力向军部靠拢,与关东军不少参谋都是好友。田原秘书官,你想得罪关东军,让你一直的努力前功尽弃么?”
听大内孜毫不留情的揭开自己老底,田原信太却不害怕,他是想向军部靠拢,但要去讨好的,也是那些前途远大的参谋们,而不是一个情报军官。
看对方不回话,态度非常顽固,大内孜也不气恼,呵呵一笑,将那份口供递了过去。
有些惊奇对方的配合,田原信太重新看了一眼大内孜,才低下头,飞快浏览一遍口供。
一目十行的浏览完,田原信太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目光,瞧向对面的大内孜,那意思就是:
你是觉得我是SB,还是说,你大内孜本身就是个SB?
大内孜能明白这种情绪,其实田原信太此时的心理,与小山大翔的感觉是一样的,但他不在乎,情报员所要做的,就是搜集情报,然后无论是否合理,都如实上报,为上级在判断时,尽量提供更多的线索或者可能性。
至于情报的是否真假、是否可信,甚至是否可笑,都不应该是情报员来作出评判。
看到大内孜坦然的表情,田原信太突然哈哈大笑,从口袋中拿出一份电报抄稿,在大内孜面前晃动着:
“大内少佐,比起你的所得,我在葛根庙也算小有收获,昨日刚刚上报关东军参谋部。不知道大内少佐,有没有兴趣看看。”
大内孜耸耸肩,然后恭敬的鞠躬行礼:
“那就拜托了。”
说完,在对方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大内孜施施然从其手中取过那份抄稿,就这么看起来。
若是之前,大内孜绝不会如此坦然,但经历过哈尔滨的失败,在斋藤与三郎给予他深刻教训后,大内孜身上悄然产生一些变化,让他更加隐忍,有时就仿佛是极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守着目标,等待目标犯错,然后给予必杀一击。
就如今天,田原信太得到的情报,大内孜不想知道么?当然想。
但是,从大内孜走入日本洮南领事馆开始,感受到的气氛告诉他,通过正常途径,别说是得到对方知道的情报,就算想透过领事馆取得基本协助,都是痴心妄想。
于是,大内孜从进入通讯室开始,就在不断刺激领事馆方面,引出田原信太后,又故意激怒对方,然后甩出看着可笑的口供,让对方轻视自己。最终,田原信太得意忘形下,亮出底牌,他,大内孜,也得到了想知道的东西。
将那份电报抄稿仔细看过,大内孜心中暗自惊讶,眼前这个田原信太,别看狂傲,却也做了不少事,他得到的情报,正是关东军希望得到的。
最可怕的是,田原信太的汇报,与自己的情报,完全南辕北辙!
可以想见,关东军参谋部最终会采信哪一条情报。
但是,田原信太的情报也有一个致命漏洞:
只有旁证和猜测,缺乏真正有价值的铁证!
大内孜自己就是军人,更是关东军的一员,太了解那些参谋的思维方式,只要是有了和自己期望一致的东西,什么铁证,重要么?
是以,大内孜最后获准拍发电报时,突然多了个心眼,这份电报并未直接交给关东军参谋部,而是拍发给远在哈尔滨的顶头上司:
土肥圆!
相信,只要是土肥圆转交的情报,纵然那些关东军参谋如何狂傲,也会相对重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