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省,奉天。
马明远再次被容臻召见,一同过来的自然少不了陈兴亚。
见到年轻警官,容臻的态度极为热情,拉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又吩咐副官为两人上茶。
待副官离开,陈兴亚就迫不及待的开口:
“参谋长,日本人那么有什么反应?他们罢手了没?”
不是陈兴亚不够沉稳,实在是这半月以来,日本关东军步步紧逼:
川崎支队已经在佘公府与第三团武装对峙;
大岛陆太郎的第四联队,也沿着中东铁路北上,又一次开始进逼哈尔滨;
驻扎在辽阳的第二师团,虽然在师团部只有一支步兵第十五旅团,还派出了一支川崎支队,同样蠢蠢欲动,辖下的步兵第三十联队也大举出动,竟然在向奉天逼近!
为了应对这些形势,哈尔滨方面,东省行政长官张叙五再无奈,也不得不调动麾下部队,挡在中东路上,与日本第四联队形成对峙。
驻扎在奉天的奉军,虽然只有第七旅,但一应警宪不缺,陈兴亚直接把手下宪兵集中,编成战斗部队,守护在奉天城内,抽身出来的第七旅从北大营拉出来,迎着日军第三十联队,将其挡住,彼此对峙。
这些情况,在座三人都是知道的,不等容臻回话,陈兴亚一拍沙发扶手,骂骂咧咧道:
“妈了个巴子的,希洽搞什么玩意,哈尔滨、奉天都动起来,就他的长春怂包,到现在连个反应都没有!他要是在长春给小鬼子点压力,张叙五至于要和小鬼子对峙么!”
这些情况,马明远都有了解,但听到陈兴亚如此抱怨,让他心中一动,之前还以为是奉天有特别部署,现在看来,似乎另有别情啊。
容臻冲马明远努努嘴,示意陈兴亚说话注意点,当着一个小孩子,抱怨一省的公署参谋长,传出去可不好听。
随即,奉军参谋长拿起一份材料,塞给马明远:
“明远,你东洋话利索,你来看看这个东西。”
马明远接过,发现是一份日本领事馆发来的照会,有些诧异的翻开,快速浏览完,惊奇看向容臻:
“参谋长,日本人要参与接待调查团?”
容臻点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用非常满意的眼神看向马明远:
“明远啊,你这招拉赤俄进来,然后借道的主意高啊,一下子就把主动权掌握到我们手里了!”
原来,早在邀请王佳桢作特使时候,马明远就要求邀请赤俄参与调查团。那时奉军上下一片反对声,连副总司令也是非常抗拒。
但马明远在协和医院,向副总司令详尽解说了,邀请赤俄进入调查团的好处,比起英、法、德、意这四个国家,只有美、俄才真正在东北有切身利益,一旦日本人在东北有所举动,美、俄才是最有可能出手介入的国家。
同时,马明远出示了一份,从欧洲到达远东的游轮班次表,上面清楚的标出,要从欧洲出发抵达远东上海,走海路至少需要三个星期。而从瑞士出发,通过俄国人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也就十天,大约可以缩短一半。
最关键的是,通过两个举动,还能向远在俄都的那位强人,发出满满的善意,改善与赤俄的关系,令赤俄在调查团工作时站在东北这边。
张副总司令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
现在,拉拢赤俄,从海路改走陆路的又一个好处凸显出来,这确实并非马明远事先预料。可看容臻和陈兴亚的表情,怎么看都感觉,两人是用一种看“神人”的目光。
干咳一声,打断了两个家伙莫名的崇拜,马明远抖抖手上的照会:
“参座,这事可以做做文章,要迎接调查团,好事啊,欢迎,热烈欢迎!可是,既然一同迎接,这谁主谁次要分清楚。人是我们请来的,不能没出力的人喧宾夺主吧。再说了,既然一同迎接国联调查团,不好搞得剑拔弩张啊,您说呢?”
容臻用手点着马明远,脸上堆满笑容,对马明远,他真是不能再满意了,嘿嘿,林久治郎,你个小矮子,等着吧,等会老子要你好看!
陈兴亚更是差点拍手跳起来:
“啊哈,我就等着看这帮小矮子,哭着来求咱们了!”
呃——
马明远有些尴尬的开口:
“那个,参座,还有个事,不能不防。日本人最善于钻空子,我们可要小心,万一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派人过去赤俄境内,提前与调查团接触上,可就把主动权夺走了。”
二人悚然一惊,别说,小鬼子真干得出这种事来。
容臻一拍大腿:
“明远提醒的有道理,我这就派人,提前去迎接!”
陈兴亚刚要说话,马明远急忙接上话头:
“参座的命令太及时了,能派出副司令长官公署的要员,前往赤俄境内迎接调查团,任日本人想破脑袋,估计都猜不到吧。”
呃……
容臻脸色先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对马明远的满意程度再次拔高,不邀功,善于出谋划策,做事谨慎,这样的下属到哪里找。
隔天,天色未亮,一脸睡意的陈兴亚,就被马明远拉上了一辆卡车。
坐在颠簸的卡车后厢内,陈兴亚兀自没完全睡醒,带着狐疑看向车外:
“我说明远,大半夜的,你拉我出来干嘛。还有,有好车不坐,坐这破玩意,你咋想的?”
马明远不解释,将一份命令塞进陈兴亚手中。
打着电筒看完命令,陈兴亚大惊:
“啥,干嘛我也要去接人?”
“论重要性,你是奉军宪兵司令,肯定算长官公署要员。论保密,算上北平的副总司令,奉军上下知道整件事的人,只有四个,你是其中之一。陈司令要是不去,参谋长会放心把事情全部交给别人么?”
陈兴亚顿时无语,这么一想,似乎还真没错,可是,要去接人,难道不应该郑重其事,衣着光鲜,带上大队人马么,怎么偷偷摸摸的,好像是去做贼?
听完,马明远瞧瞧撩起罩着后厢的帆布,向外打量一番,然后才低声道:
“就这,也不见得完全保险。”
提到正事,陈兴亚的睡意立时全无,警惕的道:
“难道小鬼子真会下手?”
与此同时,奉军副司令长官公署外,今田新太郎一身便装,踏着夜色悄悄摸到一处不起眼的房子。
按照特殊的节奏敲击,很快房门打开,看清楚是今田,里面的人连忙躬身行礼,将其迎接进去。
快速闪身入内,那人又观察了一番,看到没有尾巴,这才关好门返回。
一见今田到来,屋内的五六个人急忙起身,同时躬身行礼。
今田新太郎不以为意,取过桌上的监视记录,一边仔细翻阅,一边问道:
“有没有什么发下?”
为首的日本特务躬身回道:
“一切正常,支那人正在准备迎接仪式,所有人并无可疑。只是……”
今田偏头看过去:
“有什么不对?”
那特务迟疑道:
“自从帝国与奉军交恶以来,奉军的宪兵司令陈兴亚,屡次带着一个年轻人,过来面见容臻。双方见面时间稍有些过长……”
今田新太郎快速翻动监控记录本,找到了与陈兴亚相关的条目,一行行看过去,眉头微微皱起:
是有些可疑。但陈兴亚控制奉军的宪兵部队,局势紧张起来,奉军宪兵更是直接控制了奉天的城防,似乎,陈兴亚过来与容臻商议军务,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个年轻人叫什么,长相如何,是什么身份?”
为首的特务吞吞吐吐起来:
“这个,还在查,奉军长官公署的登记中,没有此人的记录……”
“八嘎!”
今田新太郎反手一个耳光抽过去:
“既然可疑为什么不查到底,为什么不上报?马上去查清楚,那个人的身份,他在奉天的行踪,通通去查,我要在中午前看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