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还只是每天无名发火,周围的物件时不时就要遭殃。
这都还算小事,毕竟死物坏了,再换新的来便是。
接着,他开始每日留下一个贵族,询问他们与妻子相处的细节,让一群人摸不着头脑。
最后只能猜测大概是舍不得灵泽,想讨好人?
这几天,他甚至在议事的时候心神不定,忽然冒出一句:“什么是爱人?”
“你怎么看待你的妻子?”
“你喜欢过男人吗?”
“不是应该男人更懂男人的心思吗?”
……
诸如此类的问题夹杂着类似感慨的话,层出不穷。
这让季纯一很是头疼。
这日,唐少雨会议完毕离去的背影消失后,季纯一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向罗。
他领着人,脚步沉重地走进书房,眉头深锁。
向罗坐在一张铺着厚厚垫子的扶手椅上,安静如常。
季纯一则无法安坐,他靠着桌子,塌下肩膀,脸上满是愁容,无意识用手指在桌沿上挠着。
“向罗,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向罗不语,他已经习惯了听季纯一焦虑的嘀咕和碎碎念。
每次唐少雨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季纯一都会变得紧张兮兮、焦虑不安。
“陛下这样下去怎么行,那个人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公爵到底是从哪儿找出来的这么个人?!真是狡诈!”
“我调查过,他的身世似乎毫无破绽——倒不如说,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如果他亲近陛下,那才是奇怪。”
“但是陛下现在像是被迷住了一样,对方都直言不讳地说出那些话了……”
“向罗,你跟在陛下身边的时间最长,你倒是拿个主意?”
向罗心中猜测,季纯一或许是知悉一些内情,只是不能讲给人听。
跟他抱怨只是来套话,好从中找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他静静瞧着桌面,等着季纯一继续说下去。
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他明白。
只要自己不慌不忙,季纯一越说越多,总能让自己先一步从他口里找到有价值的信息。
季纯一这个人,他一直是不怎么瞧得上的,就是奇怪的觉得,像天生八字不合一样。
其实,他内心有些猜测,只是尚未得到证实。
不过……
他得到了公爵的邀请函,而那个灵泽,现下就住在公爵府。
过几日宴会举行时他去一趟,自然就能找到机会证实那些猜想。
现在着急,无济于事,只徒增烦恼。
季纯一见向罗一言不发,像老僧入定似的只顾着发呆,又继续道:“向罗,你见过灵泽了吗?”
这一回,向罗终于有了反应,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那天晚上,他指导新骑士实战对练时,他确实见了那么一瞬。
但是对方像是在怕着什么,很快便跑掉了。
这让他心中那个猜想更加丰满起来。
他其实一直,也不愿相信的……
季纯一重新开始絮叨,打断了向罗的沉思:“我是不知道陛下曾经的情感史,还一直以为他是无欲无情那类的,但是这种情况——”
季纯一并没有真的抱怨,只是把话停在了嘴边,欲言又止。
现在唐少雨的情况如何,大家都很清楚。
季纯一觉得,他简直像是被魔鬼所迷惑,性情愈发难以捉摸。
最糟糕的是,那个迷惑他的对象,对他根本不感兴趣。
甚至对方是厌恶他的。
不过,季纯一这些日子来观察了一番,发现唐少雨确实是被讨厌了。
不管是那些仆从们的转述,还是唐少雨的状态来分析。
否则,他不会每天都带着一种郁闷的低气压,还总问些诸如别人如何看待爱情之类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让灵泽陪伴唐少雨一段时间之后,若是对方影响唐少雨太过,他制造一点小意外将人斩草除根,这档事儿就算完了。
现在看来,这个灵泽不仅不能出事,还必须暂时要好好供着,以作为唐少雨的定心丸。
他的心思抛去一边不提。
一个因为爱情而发疯的国王,是无法君临天下的。
尤其是,对方还是男人。
无法传宗接代,更是个破落户,无法给唐少雨提供任何助力,甚至现在还在起反效果!
那个画像中的少年,对唐少雨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仅仅是一个相貌相似的人,就能让唐少雨变成这鬼样!
幸运的是,他之前没有听从唐少雨的吩咐,真的佯装去找那个秋池,然后自作聪明搞个代替品送上去。
他早该对这个问题有所戒备的。
一个死人,唐少雨都弄出张画像来,隔三差五要他去找,这已经不正常了!
这问题,自诩聪明一世的季纯一左想右想,就是找不到答案,还觉得……
古怪!太怪异了!
好像他无论怎么做,唐少雨都逃不开这个叫秋池的少年留下的阴影。
两人默然许久,各怀心事。
季纯一终是叹了口气,道:“不能再让陛下如此沉沦了。”
“前两日陛下突然起了念头,想接灵泽进宫,然而他刚和我说完,又自己否定了。”
“就算他不愿意,但能暂时稳定陛下心绪也是好的。要不就我做主,你去把他接过来?”
向罗却摇头,持反对意见:“他排斥陛下,你若擅自行动,只怕会令情况更糟。”
“可是——”季纯一抓了抓头发,将一头打理得当的自来卷揉得像团稻草,烦躁道:“算了,还是先观察一下吧,之后再做打算。”
……
公爵府上下都忙碌着,就连隔壁的唐少清都进出次数多了不少。
张秋池的“教室”安置在唐少清这儿,所以他也成了进出频繁的其中一员。
他趴在窗口,将那柄木剑摆在阳光下瞧,思绪却随风飘远——
唐少雨携十二岁的他,穿行于山林边缘。
四方战火纷飞,争斗不休,血染大地,尸骸遍野。
那些被判定所信仰非王权与国教的,无依无靠的城镇村庄,皆被血洗殆尽,惨不忍睹。
张秋池跟随唐少雨四处搜寻死者身上值钱的东西与粮食,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他没有询问唐少雨的目的地,而唐少雨也未曾提及。
但他明白,只要跟随这个男人,按他的指引行动,一切都会安好。
二人走走停停,不知行了多少日子,他们前行的路线周围,城镇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已远离了战争的中心。
张秋池腰挎一柄剑,这是唐少雨今天从战场死者堆中捡取的。
唐少雨嘱咐道:“我们快到目的地了,在这之前,要好好记住我现在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