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秋池心中刚填上一团事儿,还有些转圜不过来,“为什么要这么问?”
“直觉,感觉得到主人心情不好。”
张秋池用力眨眨眼睛,被热水的水汽熏腾后,害他睫毛有些发沉的错觉。
“也不是,只不过最近平静了些时日。”
眨眼对于这份沉重好像并没什么效果。
张秋池抬起手,用食指侧面揉了揉眼睛,“事情接踵而至,又有些无措。”
他顺势张开手,弓起掌,将眼睛藏在掌心里,看着眼前像是刺破黑夜的破晓一般,从指缝间漏进来的光线。
唐少清连这些小细节都十分贴心。
明明唐少雨将魔法石普及到大街小巷照明是近期才有的事,他却比这还早的,拿这玩意来给张秋池做光源了。
不过想想也是,百里姝宁城堡中除了庭院里用火烛代替,室内也大多用的这些魔法石。
张秋池猜着,大抵是货源并不充足的缘故,否则庭院看起来的效果……
那估计会更奢侈。
他们都属于家大业大,不缺金银钱财的主儿。
自然不会过分纠结、考虑消耗几何。
“主人想说的话,小巴会一直听着的。”
张秋池不由会心一笑。
他这个表达方式有些别扭,甚至像“货不对板”,但是里头暗含的关切之情却丝毫不打折扣。
比那些说的好听又用词缜密的话,说强上千百倍都绰绰有余。
小巴趁机凑过来,跪在张秋池面前,一只手撑在他上臂侧面的池沿,一只手抓了布巾为他擦洗肩膀。
原本张秋池还能通过指缝漏进来的光看到些不一样的颜色,当下被遮挡严实,竟是真的成了纯粹的浓墨。
他伸手按住小巴的手背,“别这样,我不需要这些。”
小巴没用他再多费口舌,大多数时间,端得是绝对服从的姿态。
小巴抽回手,重新坐在了张秋池身边,乖觉清洗自己。
张秋池在小巴面前,发觉自己不过短短时间,便能吐露真心;“可能是以前命贱惯了,哪怕能适应很多东西,还是无法习惯别人触碰太过的,类似侍奉这种方向上的事情。”
小巴眼神不转,手下动作也未见停歇,声音却带着坚定:“生命都是宝贵的,无分贵贱。”
张秋池没想到小巴还能说这种大道理般的话出来,怔了会儿,将笑声洒满池中。
水随着池中人动作,与魔法石碰撞出波光粼粼的透明光影,张秋池的心中,亦如此景。
今日张秋池实在是乏极,泡澡时间也有些过久,导致他没出池子就昏昏欲睡。
眼睛睁不开,惫懒之意像会缠人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快将他卷进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小巴询问他是否要休息。
他囫囵应了,便随小巴为他擦干身体,带他出去。
接着又用最后一点因着他人代劳这种行动不自在生出的鸡皮疙瘩带来的尚存思考能力,浑浑噩噩给头一回来到这儿的小巴指路,被小巴安置在了床上。
沾上枕头之后,张秋池就再没了后续记忆。
室内早已经布置妥当,避光性良好的窗帘拉的严实,室内只有星点鲛人泪不遗余力的绽放微光。
相比浴室放置数量,卧房内显然是为了主人安歇,并未只求光明而忽略休憩。
小巴的眼睛在这种算不得明亮的环境中,像野兽一般散发出幽幽微光。
本就是绿色的瞳,在此刻更像是添了水头的美玉,瞳孔在其中,如同玉中髓,恰到好处点缀中央。
他近乎贪婪神色的,靠近张秋池的颈子。
深呼吸的同时,又极谨慎的放缓了吐息,生怕扰了张秋池安眠似的。
过了许久,小巴才稍稍离远了些,轻声道:“晚安,主人。”
……
唐少清扫了眼一直跟在张秋池身后的小巴,给张秋池倒了杯茶。
昨天的事情,因着张秋池的交代,艾薇已于晨间原原本本转述给他。
张秋池过往本领几何,他大抵上有个概念。
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担心张秋池的安全问题。
他没深度过问张秋池能力,只希望他能接受自己的提议:“你不能再这样出去了,就算有能力,护卫也是必要的。”
张秋池靠在椅背上,接过茶盏,端着杯子,优雅的缓缓晃动。
他并未拒绝唐少清的好意,因为他不想过分暴露。
在这个时局下,想偏安一隅,最重要的是低调行事。
张秋池现下已经打算在王都扎根,有些东西势必逃不过,逃了也要找上门来。
那还不如大大方方接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更何况,身份在唐少雨那儿已然曝光。
唐少雨那做派,显然不是要轻轻揭过,而是难以叫他理解的错综复杂。
他不想搞清楚唐少雨之于他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想尽可能的安静度日。
他看着茶水的透亮红调,想着大概只是自己刻意不想懂罢了。
实则,心知肚明。
“嗯,不过我也实在没想到,会有人想杀我。”
唐少清倒是有些眉目:“虽说新、老贵族目前相安无事,但是我父亲同陛下的协定,会触犯到老贵族一派的利益。”
“说不准这里头,会有些极端分子觉得是因着你的缘故构建起公爵府和国王的桥梁,继而想除去你。”
“毕竟国王对你……”实在是太过迷恋。
张秋池喝了口茶,唐少清跳过这段,继续说:“剑术老师已于昨日抵达,你昨日不在府里,没见到。”
“不过现下刚好,早上我听说昨日的事后方才去同他商量过,以后就顺便由他担任你的护卫,这样你出门有个帮衬,我也放心些。”
“他曾经做过佣兵,作为没有魔力的人,实属实力不凡。请他那会儿我还担心因为他的出身缘故,你们会处不来。”
“不过现在了解了你以后,我想你们应该能有些共同语言,相处起来也会愉快些。”
张秋池发自内心地露出个舒心笑容,“少清,多谢你。”
唐少清并不在意,只摆摆手道:“这不过是小事,原本也当如此。”
张秋池轻轻摇了摇头,将茶盏放下,起身要行大礼。
唐少清忙起身扶他:“你这是怎么了?跟我说什么谢,还要行礼?”
张秋池抿唇,方才的笑容还在,只是掩不住有些落寞神色,“少清,我可以抱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