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涨的指甲轻而易举将银质链子捏断。
匕首跌落在地,随掉落在地的铜制餐盘几乎同步发出“当啷”一声清脆响动。
鳞片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在无法看到的衣服之下,悄悄化作一滩绵软,钻进张秋池破裂的心脏。
距离死亡咫尺,张秋池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像是被一层看不到的透明墙将一切隔绝。
张秋池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纵使他的神志努力想要让身体行动起来,做些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即便他知道被挡在外头的小巴在喊着什么,也看到藏在地毯之下的魔法阵迸发出炫目光芒将他和海棠吞没。
疼痛亦是如此真切,他却无法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只能感受到海棠抽离的手,还有那硬生生被镶嵌到心脏上的鳞片是如何变得绵软。
周遭画面开始扭曲,所处空间像是跌进太阳中似的,只能再瞧见炫目的光芒。
张秋池的思绪停驻在分辨出这是传送阵后,便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落入无梦的沉眠中。
……
张秋池猛的惊醒,喉咙中发出战栗的长长呻吟声,如同溺水的人终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般的鼻翼扇动,胸口剧烈起伏。
眼前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腥甜气。
他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清晰起来。
张秋池呆滞的,像木偶失去操纵者似的僵住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这种必死的情况下又这样重新睁开眼睛的,但胸口的隐隐作痛在提醒他记忆无误。
充盈的血腥气证明他此刻正在个密闭空间内,渐渐恢复的视力将周遭大体状况反馈给大脑。
这是间暗室,只有角落放着一颗黯淡到快无光的鲛人泪。
大抵是放在那儿许久,自身的能量快消耗殆尽,是以并不能提供太多光明。
原来这气味并不全然属于他。
张秋池看到了不远处的尸体。
那头富有光泽的黑绿色头发,在没什么光线的黑暗中,汲取反射了些光芒。
只不过带着些灰败气息。
那是死亡的味道。
之所以他判断海棠已经成了尸体,是因为她的双腿已然变成鱼尾,且胸腔毫无起伏,离开身体的血液在地上绘出副地图,几乎接近凝固。
不管是什么生物,如此大的失血量,都是必死无疑的。
张秋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总归他身上带着热量,这不是什么死后世界之类的地方。
地上的海棠,像离开花枝的衰败花朵,失去供养的凋零残破花瓣已经冷却。
他抬起胳膊,试探着摸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被开的大洞已经不复存在,心脏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健康跳动。
只能隔着或失去衣服庇护摸到些残留凹凸痕迹——那是海棠手指伸出的地方。
想到这儿,那种被贯穿胸膛的痛感再次袭来,让张秋池感到一阵眩晕。
太阳穴处好像有把小锤子一直在敲打,搅得人浑身难受。
张秋池抬手用大拇指按压太阳穴,试图将这种感觉驱逐出大脑。
抬高手这会儿,他才察觉到自己腕上套着手铐,还连着条锁链。
他感受和触碰了下——跟之前百里夜使用过的如出一辙。
手脚皆失去自由。
只不过给他套上这锁链的人,想的真的是把他锁死。
这上头加了魔法禁制,将他的魔力遏制到遍寻不见,无法挣脱。
似乎是要验证他刚复温思绪带来的猜想,一片昏暗中传来开门响动。
门外光线通过大敞门扉钻进室内。
一时盛起的明亮刺痛了刚适应昏暗的眼睛,张秋池眼中含着几滴泪花望向门口。
何君问迤迤然迈着步子走进来。
他心情似乎很好,还哼着小调。
路过海棠的尸体时,他像看不到一般抬腿迈过。
何君问抓举着个托盘,上头摆放着木质盘子和餐具。
里头的食物正散发着诱人香气,勾的精神和身体刚遭受不同程度创伤的张秋池饥饿感萌出芽。
没有引子的时候,尚且因为环境的陌生无暇他顾。
但这种生物对于生存所需必要品的渴求,会在恰当时机唤醒主人的渴望。
饥饿感很快枝繁叶茂,让口腔中冒出些津液来。
它们像是催促般的,争先恐后表达需求。
何君问也不嫌地上脏,笑盈盈席地而坐,将托盘放在地面,向张秋池这边推了推。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秋池无力垂下眼皮,颤抖着手去拿碗。
他刚在鬼门关前头转了一圈,身体虚弱,刚到手的碗险些翻落在地。
何君问适时扶了一把,轻笑出声。
他代替张秋池扶着碗,顺手将托盘放到一边,从上头拿起木勺。
何君问一手扶着张秋池的手固定碗,另一只手舀了一勺粥到嘴边吹了吹,最后送到张秋池嘴唇前方。
张秋池动动手,却无法将手从何君问掌下抽出,便不再动作,只张嘴任凭他将勺子送进嘴里。
他们就这样重复动作着,直到一整碗粥都落进张秋池肚里。
何君问随手将勺子放进碗里,紧接着用方才执勺的手将碗拿走,丢到一旁。
木碗跟木勺划出道弧线,在空中解体,各自跌落在地。
何君问扶着自己膝盖蹲下,伸手从衣袋里头掏出把金光闪闪的钥匙。
他另一只手抓起张秋池手腕,将钥匙填到锁孔里。
“咔嚓”一声轻响,锁链大部分便跟手铐分了家,孤零零托着条尾巴留在张秋池腕子上。
何君问如法炮制,将其余锁链悉数打开,又把手铐和脚铐残留的锁链部分锁到一起去。
他做完这一切,翻动着锁链,似乎是在检查牢靠性。
在“哗啦”响动的金属声中,何君问笑着解释道:“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委屈你不自在些。”
恢复了些力气,张秋池哑着嗓子嘲道:“你最好睡觉的时候也不要闭上眼睛。”
何君问耸耸肩,捏住张秋池下巴,打量着他溅上主人血后凝固,像是泼墨点缀的纸张般的脸:“我可不是猫头鹰。”
听着何君问玩笑意味语气,张秋池终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何君问表情轻松,红色虹膜中却闪烁着八竿子打不着的激动光芒。
活像见了腐肉的秃鹫。
张秋池不再说话,何君问也不逼他说些什么,只伸长胳膊,把张秋池抱起。
连着手腕和脚腕的锁链太短,极大程度限制着张秋池的动作幅度。
纵使他现在没什么体力活动,它们也在尽忠职守,把手脚悉数困在极小的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