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夜教的则是杀伐果断,除了家人留有余地以外,一切皆为刍狗。
如此种种经历拼凑,最终得到的,才是如今说着简单,却十分复杂的他。
开璘随手挥散那团火球。
然,因为瞧不起张秋池的能力,他手背被熏出一大块黑来。
大抵因为他是冷血动物,皮肤已经不是常人的白皙可界定颜色。
若是让还没发火的,几分钟之前的张秋池评价,就是冰肌玉骨中的巅峰模板。
所以这坨薄薄染上的黑色煞是显眼。
他不怒反笑。
这回张秋池瞧着,居然是真心实意的笑?
怎么回事?
所以开璘这鱼,喜欢挨打啊???
张秋池没来得深想,只觉得是开璘除了自己让自己受伤,还没挨过别人的打,所以有些新奇时,开璘说话了:“莫气。”
“留你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更何况,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张秋池心下一惊,“为什么!?”
他先一步向台阶方向走去,“我们边走边说。”
张秋池对开璘到底是何想法摸不着头脑。
现在启明国和永夜国关系紧张,善了两字说着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
而何君问作为永夜国的国王,又是开璘的眷族。
先不管鱼都挂了的开璘爬起来,究竟所图为何。
但目前鱼在永夜国,自然该算到永夜国阵营。
这对张秋池乃至启明国来说,跟好消息这种形容可是八百竿子打不着的。
开璘这会儿才算正常解释,并非方才那种哑谜状态。
“鳞片与你融为一体,所以,你才能从潮汐浩如烟海的‘养料’中寻得我所在。”
他居然也是会说如此长的话用以解释的,那刚才为什么都在如此行事?
像是试探什么一样。
果然靠猜谜语似的琢磨,还是无法完全知悉。
方才张秋池只想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皆是开璘。
而开璘提到鳞片,只不过带有炫耀意味。
谁曾想,他这简单的二字,竟真的包含答案。
开璘迈开腿,拾阶而上。
张秋池跟在错后一格的距离,瞧着他那两条长到过分的腿,在台阶上一阶阶跨上那小碎步观感,颇觉好笑。
他鱼尾太长,自然变成腿之后,也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遇到常人所用台阶,变成这副滑稽模样,不可谓不是情有可原。
“同那些眷族相比,你算是我最亲近的眷族。”
成了开璘的眷族,对张秋池来说,简直是新一轮的“惊天好消息”。
他刚才对于外貌变化有了猜测,但也仅限于认为——是鳞片带来的后遗症。
不至于像食血肉,甚至本身就是开璘血肉的延续产物一样,成为真的眷族。
如此一说,他倒像是也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似的了。
而那“记载有误”,是因为这鳞片只有一枚。
根本没人试用过其真正效果,所以开璘才有的此结论。
张秋池正同他一起走着,听见这话,终于神经再也受不住接二连三堆上来,似不死不休要与他纠缠到底的压力。
茫茫黑雾袭来,如沙暴席卷,将他视野染成纯黑色。
身体也无法再好好行动,失去主心骨的躯体在趔趄两下后仰倒软下……
再度醒转,他人躺在宽大床上。
而眼前,是上方高高帐顶。
永夜王宫地处位置,常年风由陆地而来,向海面吹去,是以空气润而不潮,温度适宜。
这种情况下,挂个帐子,倒是不会出现每天都湿漉漉的情况。
床上,也是干燥舒适。
张秋池不知道自己这一断线,是个多久。
但失去意识前那些事情,他没用几十秒反应,便悉数回忆起。
他登时翻身起床,赤脚下地去寻镜子。
好在这卧室摆放着巨大落地镜,他不必费什么力气,便能瞧见自己如今模样。
身上那些脏污已尽数消失。
他低头看了眼手掌。
掌心那些淤斑也一扫而空。
甚至胸口上之前被掏出的大洞原草率愈合边角,都只剩了浅粉色淡淡痕迹。
可与开璘如出一辙的发与瞳色,甚至变白不少的皮肤,都似乎在无声向他宣判死刑。
张秋池脑袋里一团糟,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回了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无法抑制的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将年少的糊涂账同自己清算。
好不容易在新的生活中确定未来方向。
好不容易拥有了朋友、家人,以后还会得到相守之人。
一切像是都在过了独木桥后,上了康庄大道马不停蹄……
可就在这种时候,老天爷跟他开了个不好笑的恐怖玩笑。
如今的他,回去也是定时炸弹。
再说难听些,不就等于无形中的细作?
张秋池骤然想到开璘那句“离不开”的话。
再回首那些简练,却在明了含义后字字诛心的词句,张秋池再也受不住,只觉眼眶酸涩难忍。
以前的他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只要怀揣一丁点希望,就能坚持下去。
哪怕是再可笑的念头,都能执拗到八匹马都拉不回。
可今昔不比往日。
这是无可辩驳,已板上钉钉的现实。
他从与父母幸福生活的无忧无虑,经历到同唐少雨的摸爬滚打,相依为命。
同唐少雨酝酿出家国天下的理想,又惨遭背弃,辗转到百里夜的纠葛难分。
原本到了王都后,得知那时境况,他对未来已经不抱什么期待。
只想着伺机脱身而去,偏安一隅,了却残生。
偏偏上天给了机会,将唐少清、艾薇、艾草、小巴等等,他们新的旧的一股脑送到眼前来。
他真的以为可以的。
可以实现理想。
他甚至天真的以为遭受的痛楚,能够拿来兑换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幸福。
纵使有些残缺,他也完全可以接受。
此前在同开璘交谈时,那些坚定自我的想法,这会儿竟然显得如此可笑。
张秋池胡思乱想着,突然抓住个念头——
开璘。
如果他滚回潮汐中去,那一切都不会继续往坏的方向上越走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隔着帷幔,张秋池听到两个不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个开朗声音悄声道:“御宸,你说哥哥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