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病重的消息还是被南唐悉知。
李璟松了一口气。
“郭威要是不在了,估计周国也撑不了几天。”
他不相信养子继位能有长久的。
“想要国祚绵长,非嫡子不可。”
李璟忽然间成为正统秩序的拥护者。
郭威坚持挺过了漫长的寒冬。
在李璟无所建树的一年里面,郭威改革了很多弊政,帮郭荣铲除了很多大臣。
枢密使、门下侍郎平章事王峻,曾经是后汉的兵马都监,
威自邺入汴,王峻和他里应外合,功劳最大。
功劳大,野心也大。
郭威决定,一定要替郭荣想办法把王峻除了。
“都说狡兔死,走狗烹,为人君的都薄情寡义,喜欢杀功臣。可是,走狗不死,要是咬人了,就会要人命。南吴的徐温就是个例子,所以杨家人最后这么惨。荣儿,要记住,比起敌人,最应该防备的,是功臣!”
郭荣点头。
郭威说的是肺腑之言,毕竟他原来就是功臣,然后造反成功。
郭威准备对付王峻了。
王峻这个人,其实并非大奸大恶。
一开始的时候,王峻以拯救天下为己任,但后来恃功骄矜。
只要郭威不按照他的话做,王峻就假意称病求解职。
此人还和各地节度使过从甚密。
到了后来,他想推荐谁做宰相,如果郭威不答应,他就咄咄逼人。
最糟糕的一点,王峻对郭荣这个继承人不满意。
他希望郭威选一个更仁爱的继承人。
“仁爱,说白了,就是嫌荣儿不好摆弄罢了。”
郭威冷笑。
“他要一位好摆弄的皇帝做什么,王峻有这想法,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其心可诛!”
一般来说,文官不领武职。
王峻虽然已经典枢机,兼任宰相,但是他非得要兼任武职,还要当节度使。
郭威不得已,让王峻任平卢节度使。
“圣上,王峻骄横跋扈,圣上对此人不能掉以轻心。”
赵匡胤对郭威谏言。
他是郭荣的亲密手下,王峻不想让郭荣继位,就是与他为敌。
“朕知道。”
郭威点点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
郭威看起来对王峻还是那么优厚。
然而某一天,忽然御林军把王峻的住宅包围起来,王峻出来,问:
“发生了什么事情?”
“圣上有事情同王大人商量。”
王峻像是明白了什么。
“走狗烹啊走狗烹,还是到了这一天。”
一辆马车驶来,御林军说:
“请。”
王峻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王峻的家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威召见文武大臣:
王峻自恃有功,欺君罔上,想将大臣全部驱逐,翦除朕的左膀右臂,是可忍,孰不可忍!
朕只有郭荣一个儿子,王峻却专门设置障碍,不让我们父子相见,还处处挑拨离间。
郭荣是大周的储君,王峻毫无尊重之意,还妄图左右立储的事情。
此人贪权无度,一身既主持枢密院,又兼任宰相,还要求遥领重要藩镇。
真是岂有其理,欲壑难填!
王峻这个人,真念他有功,对他异常优厚,但是他永无满足。
目中无君如此,谁能忍受!”
郭威说着说着,竟然掩面痛哭。
他这一哭,所有大臣气得嗷嗷直叫:
“王峻太过分了,如此跋扈,哪里有当臣子的样子!”
“此人不除,大周永无宁日!”
“圣上,请您下旨,把王峻赐死!”
郭威擦擦眼泪,沉痛道:
“朕本想保王峻和他的后代高官厚禄,可如今众怒难犯,只好将他贬为商州司马,即刻启程。”
王峻等来了贬官诏书,上面写着——
视群臣如案板之肉,待朕身似几岁孩童。
他最后的请求,就是见郭威一面。
“多谢圣上不杀之恩!”
郭威说:
“王峻,你毕竟劳苦功高,商州此去旅途遥远,朕赐你一杯送行的酒。”
御酒端了上来。
王峻看着酒杯笑了。
他一饮而尽。
“此去山高路远,我们君臣不复相见。”
郭威看着王峻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场权力的斗争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和郭荣。
而他必须要为郭荣扫平一切阻碍,确保大周的江山稳固。
王峻到了商州,腹痛不止。
大夫说他得了腹泻病。
“不管什么病,我是不是快死了?”
王峻笑了。
“死了好,死了好,我死了,估计皇上就能睡安稳了。”
他不再治疗,躺在那里等死。
就这样,权臣陨落。
郭威听说王峻死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落泪。
“王峻虽然有错,但错不致死。我把他贬到商州,只不过想让他反省反省,谁知道,谁知道……”
郭威下令厚葬王峻,并追赠其为中书令。
“荣儿,要记住,对待权臣不能不打压,也不能太过狠毒。否则,就会在史书上落下刻薄的名头。要切记,要切记。”
郭荣点头,他记住了。
不但他记住了,赵匡胤也记住了。
郭威这一出出其不意外加猫哭耗子,轻松扳倒王峻,大家还觉得他仁爱。
“皇上真是英明睿智,心思深沉,让人佩服。”
赵匡胤心想,我得学多少年,才能掌握郭威的手段。
尽管王峻已死,但朝堂上的权力纷争并未停止。
郭威深知今后还会有无数险阻等着他和郭荣,于是更加用心地培养郭荣,同时也暗自警惕其他有权势的大臣。
在郭威的努力下,郭荣逐渐成长为一位英明神武的太子,而大周的政权也越发稳固。
“周国并没有乱,郭威三下五除二就为郭荣解决了障碍,真是手段雷霆。”
孙晟现在难得也能和冯延巳说几句话了。
冯延巳默然,然后叹气。
“也许郭荣不会着急征伐,也许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休养生息多久?”
孙晟问。
冯延巳愁眉苦脸。
“听说今年虽然大唐大旱,但是北方却大丰收,真是,上天也过分厚待大周。”
冯延巳如今真是后悔了。
“我以前,大错特错,所以才受了报应,断子绝孙。”
他仰头向天。
“陛下登基十年了,一年不如一年。”
孙晟看着冯延巳愁苦的一张脸,淡淡说了一句:
“你固然大错特错,然而真正做决定的人也并非是你。皇上更愿意听你的话,是皇上的选择。”
“现在皇上更喜欢李德明他们。”
冯延巳苦笑。
“因为冯大人不肯阿谀逢迎了。”
冯延巳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是啊,宦海沉浮,到最后,只落得无言以对的结局。”
他低声吟诵:
“晓风寒不啻,
独立成憔悴,
闲愁浑未已,
人心情绪自无端,
莫思量,休退悔。”
孙晟的心头刮过一阵凉风。
天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