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岳丘山爷爷奶奶家离开后,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都默契地沉默着。
“岳丘山......”沈青酝酿了一下,打算和他好好谈谈。
“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我下周三可能还会回来。”他打断了她。
“嗯?”市里这么闲吗?周三还要过来?
“因为公事。”他一边开着车,一边用眼睛扫了一下后视镜。“昌隆县有件陈年信访件,去年因此处理了几个人,但是信访户仍旧不满意,是领导让我们去看看,估计到时你们县信访室也会陪同着一起去。”
“是关于什么的?”沈青有些好奇。
“你们昌隆县检察院前几年办了一件贪污受贿的案子,但是办得有些潦草,当年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硬给当事人定性,害得当事人被判了十年零七个月。”
“哦,是冤假错案,怪不得信访人不肯罢休。”沈青点了点头。她对纪委的业务还不是很熟悉,但也明白这种事情的严重性。
“也能说是完全意义上的冤假错案,只是在数目上有些出入,当事人不应该判那么重。去年因为此事,我们已经处理了当时办案的主要负责人,以及两个法院那边的审计员、还有审判员。”
“那当事人的诉求是什么?”沈青一听已经处理过相关责任人了,信访还没有解决,肯定是还有别的诉求。
“当事人不是信访人,信访人是当事人的母亲。”岳丘山轻打方向盘,车子上了去齐园镇方向的主干道。“当事人今年四月份已经出狱了,并没有按照宣判的结果服刑,而是按照后来我们认定的时间服了刑。可是,他出狱后,精神状态很不好,他的母亲就把这一切归于当年遭受的不公,要求国家赔偿他儿子的精神损失费。但你们县里认为,虽然当年刑罚上出现了误判,但实际上他也没有多判,就不愿意出这笔钱。信访人不愿意,现在也不去县里了,经常跑我们这来了。领导想着让我们派人出面协调一下,把这件事解决了。”
“哦,这样啊。那老太太也挺可怜的,儿子变成这样,肯定很难过。”
“这世界上可怜的事有很多,他们这也算不了什么。”
车子停在了沈家庄村口时,太阳已经落在了远处的屋顶上。
“你现在就要回市里吗?”沈青看着天色,估摸着他得几点才能到家。
“嗯,我现在就回去,放心吧,很快就到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沈青说完就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一旁等着他启动。
岳丘山放下车窗,探出头来,笑着望向她,“快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
“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她催促着。
“沈青,十年前,中考结束的大巴上,你一直在盯着我的背影看,是不是?”岳丘山狡黠一笑,又开始耍他的小聪明了。
“你怎么知道?”沈青真的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他为什么对她这样了如指掌。
“因为那时候我后脑勺都快要被你看得冒烟了。”他指了指后脑勺,夸张地笑道。
“拜托了,大哥,咱以后别提过去的事了,好吗?”沈青向来说不过他,现在又不好再去把他从车上拉下来揍一顿。
“所以,不想听我继续说下去,就赶紧回去。”
“那好吧,我走了哦。”沈青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耽误他回市里的时间。
直到沈青的背影消失在村子里,岳丘山才再次发动车子,驶离了沈家庄。
没有意外的意外,周三的时候,岳丘山真的又来了。这次他轻装简行,只带了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同事过来。
这次负责接待他们的依旧是刘锦祥主任,不同于上次的是监察室的常主任换成了信访室的何主任。
也不知是岳丘山的事先要求,还是刘锦祥主任的特殊安排,这次走访任务,居然让沈青也一起跟着过去。
“岳主任,何主任不但是我们信访室的主任,还是化解信访的老手,今天就让他陪同您去吧!这个沈青,我就不介绍了,你们也早就认识了。我那边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刘锦祥把他们引进信访室后,就寒暄了几句,还没等屁股捂热,又起身准备离开,岳丘山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相互握了握手,直到把刘锦祥送出了信访室。
“他这小子,心虚得很。”何主任见刘锦祥走远,暗自嘟囔了一句。岳丘山微微一笑,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有沈青看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走吧,我们带车来的,你们也不要特意再安排一辆车了。”岳丘山也不坐了,拿起公文包,就要走。
何主任也不反对,点点头,走进接待室,拿起自己的杯子,打开后喝了一口,又盖上,再放回原位。庄俊峰不屑地看着他做完这些动作后,撇了撇嘴角。
“老庄啊,我跟岳主任出去走一趟,你看好家啊!”他用他惯有的何氏幽默,笑着对庄主任说。
“你赶紧走吧,市里领导等着呢!”庄俊峰终于受不了了,想把他赶紧打发走。
岳丘山和沈青都被他们这相爱相杀的场面逗笑了。
“好好好,我走,我走。我走了,你就是这里的老大了。”何主任说着,笑呵呵地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车子很快停在了昌隆县的一条巷道前,这里一看就是原来老城区的中心地带,旁边古色古香的街道上,还挂有八九十年代时期流行的霓虹招牌。
他们下车沿着巷道往里走了大约有五十多米,然后停在了一扇面向西的老红色铁皮大门前。
这是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家庭,斑驳的墙头在诉说着它经历过的岁月沧桑。
“有人吗?”何主任轻拍两下铁门环,里面便有人应和着一句:“来了!”
打开门,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带着警惕的眼神把他们所有人都打量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何卫邦身上。
“你们又来干什么?”她没好气地说。
“老奶奶,我们来是和您说说话。”岳丘山弯着腰,很有礼貌地回答她。
“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又不能为我做了主,让你们领导跟我谈吧!”说着,她就想把门关上。
岳丘山眼疾手快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老奶奶,你看我们来都来了,就让我们进去说两句吧!我们虽然不能为您做主,但是我们可以帮您带话给领导,让他想办法给您解决啊!”
老太太见他样子诚恳,略有所动,迟疑了一会儿,冷哼一声,也不关门了,转身进了院子,回到了堂屋。
岳丘山给大家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就跟着走了进去。院子很小,院门离客厅不过四五米远。
几人很快进了屋,老太太随手一指,意思是让他们坐,自己则斜倚在门口拐角的一张沙发椅上。
众人沉默着,也不用谁出面刻意指挥,自己随便找个但凡可以坐的物件,就坐了下来。
岳丘山简单地作了介绍,就直奔主题,把此次来的目的简单地说了一下。
“我有什么诉求?你们问我有什么诉求?”老太太听他说完,情绪很是激动。“当年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儿子逮了进去,我老头因此一病不起,半年功夫不到,撒手人寰,我儿媳吓得不知所踪,到现在杳无音信,我孙子大学没有上完,到现在连个毕业证都没有,还有我儿子,他自打出狱以来,一直到现在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见人......他们把我们家害成这样,你们还问我有什么诉求?你们以为把他们处理了,我就会满意?”
“老奶奶,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已经处理了当年的办案人员,你还这样不依不饶,就属于缠访闹访了。”与岳丘山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见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样子,想出面劝慰,谁知他话刚出口。老太太更生气了。
“你说什么?我缠访闹访?”老太太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像是要去抓起那个年轻人,痛打他一顿似的。
岳丘山与何主任见情势不妙,忙地都站了起来,试图挡在他的面前。
恰在此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见到眼前混乱的景象,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沈青见到是他,忽地站起身来。
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