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丘山见进来的是个年轻人,赶忙一边拿出工作证,一边上前解释道:“您好,我们是市纪委监委信访室的工作人员,来这里是对这家人进行回访的。请问您是这位老奶奶的?”
“阿正啊,他们刚才说我缠访闹访,他们把咱们家害成这样,居然还有脸说我缠访闹访?!”老太太一见到有人进来,认出是自己的孙子后,赶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上去,抱着他哭了起来。
“奶奶,你别这样,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蒋正心下早已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来不及搭理岳丘山,赶忙扶着自己的奶奶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老太太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蒋正耐心地安抚了一阵,待老太太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他才站起身,看了看屋里的众人。
当目光与沈青交汇的一霎那,他似被什么击中一般,浑身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是经历过的事情,让他原本清澈的眼神变成了坚毅。
“您好,您是老奶奶的孙子是吗?”岳丘山听到他刚才说的那段话,知道眼前这人是个通情达理,豁达有素之人,心里十分喜悦。
“我们是市纪委……”他把刚才那番自我介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把工作证递到了他的手中。
蒋正被岳丘山的举动拉回了现实,把原本看着沈青的眼神落在了工作证上。
“岳丘山?”他轻轻读出了上面的名字后,沉吟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表情更加复杂了。
“是的,我叫岳丘山,不信我还可以拿身份证给您看一下。”岳丘山以为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准备再拿出身份证。
“不必了!”蒋正抬手把工作证还给了他。
岳丘山疑惑地接了过来,转身看到沈青苍白的脸色,心下一动,转身便向他求证道:“你叫蒋正?”
蒋正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他以为是沈青向他提起了他。
她现在已经像过去在他面前提起岳丘山那样,也把他当成了一个回忆跟他说了出来吗?
见他这副表情,岳丘山明白了,他就是蒋正。前两天他刚从方天口中套出来的名字。
当然,除了名字,他还知道了很多关于他和她的事。
何卫邦见这些年轻人表情各异,不明就里。不过,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今天的回访任务应该算是结束了。于是他就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众人的中间。
“我说,时间也不早了,老太太估计要准备午饭了,咱们就别在这多待了。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大家慢慢来。我们走吧!”
岳丘山现在心情有点乱,沈青慌乱的眼神,痛苦的表情,尽收他的眼底。当然,他也明白何卫邦说得对,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不宜再继续谈下去。
“好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岳丘山说完,走到了沈青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和他一起走吧!
沈青像是丢了魂似的,跟在岳丘山的后面。路过蒋正身边时,她双腿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发了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岳丘山与蒋正的手同时扶住了她,没有让她摔得很难看。
“你没事吧?”他们一同关切地扶着她问。
沈青强打着精神,缓缓站直了身体。她甩开他们扶着的手,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我没事,你们不要管我。”
说完,带着略微踉跄的步伐,走出了蒋老太太的家门。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蒋正痛苦地收回了胳膊。
岳丘山紧跟着她的身后,防止她再次跌倒。
沈青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蒋正奶奶刚才说过的话,“当年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儿子逮了进去,我老头因此一病不起,半年功夫不到,撒手人寰,我儿媳吓得不知所踪,到现在杳无音信,我孙子大学没有上完,到现在连个毕业证都没有……”
何卫邦看着沈青异常的表现,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她怎么了?”
“可能有些不舒服。”岳丘山心不在焉地答道。
“中暑了吗?”何卫邦追问。
“可能。”出了巷道,岳丘山刚好看到一个小诊所,于是便有了主意,指着那间诊所向何主任道:“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带她去旁边诊所看一看。”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领导带着她去看病,我带她去吧,你们先回去。”
何卫邦没有眼色地主动请缨,旁边那个年轻人赶忙上前帮着岳丘山说道:“何主任,还是我们先回去吧,岳主任和沈青同志是同学,他带着她去看看更合适,您这岁数,她哪里好意思让您带着她看病呢?您说是不是?”
何主任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丘山哥,那我们先回昌隆县纪委信访室,等下再让司机师傅过来接你。”年轻人拉着何卫邦上车前,带着询问地口吻看向岳丘山道。
“不用了,我等下叫辆车回去,你去那边再把有关蒋老太太这两年的信访件整理一下,形成一个简要的汇报材料,下午我们回去时,好及时向领导汇报。”
“好的。”年轻人爽快地答应了一声,随即上了车。
见车子走远,岳丘山轻轻拍了拍沈青的肩膀,俯身又查看了一下她的气色,担忧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我们可以再向前走几步,去那边坐一下吗?”
沈青勉强点了点头,走到了一家小店门口的板凳旁坐了下来。等她坐稳,岳丘山便走进了小店,不大一会儿就拿着两瓶冰镇过的汽水,走了出来。
“给,喝一口,顺顺气。”岳丘山弯身半蹲在她的面前,拧开瓶盖,抵在了她的唇下。
沈青麻木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口。灵魂仿佛刚刚回到了体内,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与那天在“正好喝咖啡”遇到他时不同,今天的沈青异常伤心。
“刚才……刚才那个男人就是这些年来,你一直要找的人吧?”岳丘山抬起本想为她抹泪的手,因为害怕她拒绝,又无声地落了下来。
“那天看到他抱着他的女儿,我以为他遭受的不过是件小事。原来这些年他家里真的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前几天我还怨恨他当年的绝情,但也很高兴他能结婚成家。可是,今天听到他奶奶说的那番话,才知道他曾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那么多。”沈青此刻的心里被懊悔与自责充斥着。
想到自己有什么资格怨恨他啊?!她的心里就更加痛苦、难过。
“他们家……好了,别哭了。”他能说什么呢?说他们家确实很难,当初那个男人的离开,确实是情非得已?
不,他说不出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哪一个人不难呢?既然他都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了自己的小店,他怎么会太难呢?
“沈青,为什么你的眼里只看到他这些年的难过?”岳丘山很想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但是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他又怎么忍心在这样一个时候责难于她?
“岳丘山,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还爱着他,可他已经结婚了。”她终于说出了内心更深处的想法。她难过的不止是他曾受过的伤害,她难过的是现在的她不能去拥抱他的伤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沈青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听她说出“她还爱着他”,岳丘山紧盯着她的眼睛,希望她能给他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