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的安心,从楼梯走到鞋柜,然后顺着教学楼前的那几阶楼梯向下,等到全身沐浴在阳光中时,有关天台的种种如梦一般被留在身后,唯一真实的只有凛还活着这件事。
“回家吧,”我侧过头对少女开口,“去我家。”
笔直的通向校门的樱花路上,只能听到我们踩着花瓣的声音,在此之上的只有凛轻轻的点头:“嗯。”
说完,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手指轻敲着屏幕,依稀能看到备注名栏写着“咲”,大概是告知对方稍晚回家云云,所以对方是凛的监护人,是姑姑吗?如果是凛的姑姑的话名字就是凌里咲?那位姑姑多大年纪?能照顾好凛吗?高一有段时间好像抛下凛出差去了,现在终于回来了……
“龙一?”肆意发散的思维被凛及时打断,我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人身上。
“怎么了?”
“没,只是看到了很稀有的龙一。”
“什么‘稀有的龙一’,奇怪的形容词。”
“就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龙一你啦。”
“不能换个正经点的形容吗?沉思者之类的。”
“那请问你刚才在思考什么呢?”
“思考今天的晚饭是什么,毕竟现在肚子有点饿了。”
“龙一饿了吗?那我们先去便利店买点面包垫垫——”
“不,我没有饿到这个地步,凛太夸张了。”
“那……我这有糖你要吃吗?”
少女摊开的手心上是绿色的糖果,我拿起一个扯开包装袋扔进嘴中。
“好甜。”硬糖带来的青苹果香风暴席卷了口腔,与其说是吃糖更像是在咬着真正的苹果。
“好吃吧,”凛满足的笑了起来,“是外公做的哦。”
“自己做的吗?好厉害,这种品质完全可以拿来卖了。”向下吞咽的口水变成了青苹果河流下喉咙。
“如果外公听到龙一这样说一定会超开心。”
“凛没有对你外公说过吗?”我把糖从左边推到右边,“多哄一哄老人家,心情好了身体也会好。”
走出学校大门,我们悠闲的漫步在路灯照亮的回家路上。
“对了,凛的外公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出院之后在家里没待几天,然后就非要去店里重新开张了,完全拦不住他。”
“我懂,我爷爷在老家也闲不住,”记忆中的爷爷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提着桶奔向海边,“不过他是赶着去钓鱼,凛的外公开着店吗?糖果店?”
“是药店,柜台有一个大罐子装着这些糖,有些药比较苦,外公就会送一些糖给买药的客人。”凛说着又递给我一颗。
“真的不会有人会为了吃糖而去多买药吗?”我开玩笑似的问道,顺便把凛递来的剥开塞进嘴中。
“不会的,”凛的声音认真了不少,“即使不买药也可以吃到……外公做的糖不止能止住药的苦味,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下去也有用。”
“生活的苦吗?”我想到了合适的形容。
“对,龙一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大人的感觉。”少女抬起头,望着我轻笑出声。
“那凛今天有吃青苹果糖吗?”我举起手中攥着的透明糖纸,目光对准褶皱不堪的糖纸,却始终无法穿过去触碰到凛分毫。
但我的话语却可以。
“在翻出天台前,凛吃了多少颗?”
放下糖纸能清晰的看到,被我的话拦下的少女呆住了。
那是稀有的凛,呆呆的,不知道在响什么的凛。
整条街道空无一人,我们立足在路灯范围之外,模糊的黑暗中正适合剖开过去。
良久,凛动了起来,她捧着书包朝向我,缓慢的拉开拉链,深藏的东西一点点暴露在我眼前。
“太多了。”蜷缩在包中的糖纸轰然在敞开的包里炸开,层层叠叠的盖住了书包里本该装着的书本文具。
这么多也无法拦住凛吗?
我弯下腰,捡起了掉出来的几片糖纸。
“龙一被吓到了吗?”还没等我抬起身,凛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头顶坠至我耳边。
她一直在观察着我的反应,大概是误把我弯腰的举动误解为某种逃避。
“没有,”我把糖纸塞进外套里,直起腰认真的看向少女,“只不过开始担心起凛的牙齿了。”
肉眼可见对方的表情放松下来,我伸手拽着拉链,把敞开书包和其他重新合上。
“所以为了避免牙痛,以后想吃糖的时候就来找我吧。”我会拦住你的。
“……好。”凛垂下的书包重新摇晃在原本的位置,从外观上看去和其他人的并无差别。
只有我短暂的窥探到里面装了些什么。
带着凛敲响家门后,自然受到了母亲的热烈欢迎。
不同于室外仍存在凉意的春夜,坐在餐桌前的凛被母亲一句接一句的话抱了个满怀。
起初还有些拘谨的开口回答问题,到最后完全被占卜话题挑起兴趣,少女脸蛋逐渐染上红晕的同时时,面前的饭菜悄无声息的凉了。
“两位,”我抹了抹嘴,端着空碗站起来,“我吃完了,先走——”
“龙一,先等等。”母亲灵活的拽住我,“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
“什么节目?”在被拖向沙发的途中,我不得不瞅准时机把碗放回桌子。
“是占卜抽奖,凛也坐过来一起看吧。”路过凛坐着的椅子,母亲一把捞过少女,就这样把我们带到了沙发上。
举起遥控器,切换到对我而言过眼花缭乱的占卜节目时,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正在进行。
“妈你自己看不就行,我去冰箱拿点——”
“说什么呢龙一,这次我可是拿你的身份去报名的。”
“哈?为什么?”
“因为妈妈每次用自己的名字去参加都没有被抽到,说不定换成龙一就能……”
“好歹告诉我一声吧。”
“对不起啦,但这次是临时的紧急活动,今天中午才开放报名通道——”
“惠阿姨!揭晓了!”坐在另一侧的凛始终紧盯着屏幕,沉浸在节目中的少女把母亲的注意力从与我的对话中扯出来。
主持人念出牢牢固定在屏幕中央的彩色名字,我瞥向母亲失落的表情知晓了这次她也没能如愿。
我和凛一左一右的安慰起母亲,后者则一直在念叨着这次机会有多么宝贵,是能和那位占卜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云云。
“会保底的,就像抽卡那样,只要一直坚持去参加活动,妈你早晚有一天会被抽到的。”
“对啊,惠阿姨,”少女抬头看向电视,屏幕上正巧是占卜师的脸,“下次一定就是……”
凛的声音渐微,我好奇的看向对方,只见她出神的盯着节目。
“怎么了?”
“没什么,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少女歪着头,颇有些费劲的在想着什么,片刻后还是放弃了,“可能我也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占卜节目吧。”
母亲只消沉了一会,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把注意力移到其它地方去了。
收拾好餐桌,等我喝掉一罐可乐后,凛已经起身准备回去了。
“我送你。”在我套上外套就准备追着凛推门而出时,半个身子刚踏进室外,却又倒退两步折返回母亲面前。
“妈,你能借凛一件外套吗?”夜风对现在的凛来说太冷了。
顺利的从母亲手中接过衣服后,我挥着粉色的外套朝刚和母亲道别的凛跑去:“凛!”
少女被粉色牢牢包裹住后,扬起脸冲我笑道:“谢谢龙一。”
母亲比凛稍高一些,她的外套袖盖住了少女大半个手,在随着脚步晃动中,袖口隐约露出了点点指尖。
从一盏路灯移动到另一盏路灯下,安静的居民区平缓的过渡到喧哗声渐响的闹市。
“好安心。”凛轻声感叹。
“和龙一在一起时,什么都不会去想,”她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东西,“好安心。”
“如果凛还像小时候那样住在我家附近就好了,”我瞥见路的尽头是五彩斑斓的城市霓虹,“可以顺路一起回家,这样凛每天都会安心吧。”
“……龙一老是说这样的话,就不害怕我多想吗?”少女飞速的瞅了我一眼,随即别扭的躲开了我的视线。
“我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步子不知不觉的迈大了不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何况是对着凛你,更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知道,龙一一直都没有变,”凛加快脚步追上我,“小时候你就走在我面前,现在我还是要跑起来才能追上你。”
“既然这样,”我停下来回头看向少女,“凛喊住我不就行了,说‘等等我’之类的。”
“我能听见,而且也会等你的。”
话音刚落,凛正巧抵达我身旁的位置,她紧抓住我的外套,那力道像是怕我会跑了似的:“说了就会一直等着我吗?”
“当然。”
“那……下次再说吧。”凛笑了笑,反而扔下我大步向前跑去。
“喂,凛,等等我!”我追着她直到红绿灯路口。
又是红灯,少女扶着信号灯的杆子平复着呼吸,来往的车灯照出了她额头上的一层薄汗。
凛突然回头看向我,我以为她要像上一年一样,说些什么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让我赶紧回家去之类的话。
“龙一,”她直起身子,“今天你为什么会去天台?”
始料未及的问题在意想不到的时机从凛的口中吐出,我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我妈今早看了占卜节目,说是什么我今天会在天台碰到什么命运邂逅之类的……我可不相信什么命运,但去天台的一半原因也是因为我妈的逼迫了。”
“命运吗?说不定真的有,”凛转过身来,正对上我躲闪的目光,“那么另一半原因是什么?”
身旁等红绿灯的人越聚越多,我上前一步,在人群中低下头对着凛压低声音开口:“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说要带你去天台上看夕阳……然后今天就挺适合的,我就想着先去天台看看。”
周围人是在看我吗?请别说什么‘年轻真好啊’的话,大家快看着红绿灯吧,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啊。
我加快语速把另一半原因解释给凛,话音刚落的瞬间,绿灯骤然亮起。
“快走吧凛,我就先回家了,明天——”
人流从我们身旁涌过,我转身欲逃,少女抓住了我。
“等等。”凛紧盯着我的样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会去天台的理由。”
“我知道。”我知道凛要跳下去。
“龙一不知道,因为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为什么想要从天台跳下去。”我能感受到凛在颤抖,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
“不,原因太多了,有些连我也说不清,”少女苦笑着抬起头,“作为替代,我能说一个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吗?”
“我啊,初中那时候太过软弱了,”凛尽力维持着满不在乎的表情,故作轻松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太擅长和大家相处,所以也算是吧,被捉弄过一段时间。”
校园欺凌。无论少女如何粉饰,我仍能拨开那些模糊的话抓住她所言说的本质。
“凛,我——”
“是绿灯!”这下轮到凛逃跑了,她飞速的从我眼前划走,直到跑到马路对面,隔着车流才送上迟来的,“明天见,龙一!”
怎么明天见啊,明天怎么见啊,我望着凛在视线中越走越远,脑袋里早被她的话搅得乱糟糟的。
“妈,假如你有个朋友碰到了校园欺凌,你会怎么做?”回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苦恼的整理着凛说过的话。
“打回去。”认真的沉浸在电视剧中的母亲舒服的倚在沙发的另一侧,头也不抬的回答我。
这不和我想的的一样吗?虽然按理说应该去找老师,接着是家长,然后警察之类的顺序,但我总觉着肢体交流比语言更为高效。
“等等,”母亲突然坐起来,震惊的望向我,“龙一,你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母亲怀疑的视线。
“但你说‘我有一个朋友’,这不就是……”
“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个朋友收到了校园欺凌。”
“谁?告诉我,最近电视剧上经常演这个题材,对着家长无法开口,老师又不负责任,警察也不会受理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些可怜的孩子最后都选择去自杀……看哭了我好几次呢。”
“碰到这种事情,朋友的存在就格外重要,”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打回去就行了,而且为朋友挥拳这件事太帅了。”
“当然这一切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但如果碰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就去寻求大人的帮助。”
说着母亲挑了挑眉,手指向自己。我自然相信她说的话,如果欺凌发生在现在,母亲一定会带着我连夜赶往我所指的朋友家,然后和对方家长来一场大人之间的对话,明天一早赶往学校,大闹办公室之类的。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行事风格在常人看来就是多管闲事。
更重要的是,凛所经历的那些已经是过去式了,即使告诉母亲也无法改变那段记忆。
要是能穿越时间回到凛初中那会就好了,想必我会毫不犹豫的对那些人挥起拳头吧。
直到躺在床上囊,我还在幻想着自己降临在凛被欺负的时刻,然后挥舞着板凳把欺负凛的人打的落花流水的样子,想到那些人趴在地上求饶的惨状,我不由得在安静的卧室笑出声来。
决定了,明天问问凛那些人有没有在这个城市,如果在的话,我就带着凛搭电车去埋伏他们。
要不要带着个棍子?找朋友借根棒球棍?最好往上面钉几颗钉……最终,幻想在梦中延续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忘记昨夜酣畅淋漓的为朋友复仇成功的梦,以至于吃饭都颇有些心不在焉。
“我走了,妈。”接过便当袋,我探出门的脚被手中的重量拦下了。
“怎么还是两份?”我转过头回望母亲疑惑道,“凛的姑姑已经回来了。”
“这我知道,所以我昨晚也把这件事告诉咲了,咲回来后也没时间给凛准备午饭,最后就决定凛高中的便当就由我全权接手了。”
“中午别忘了给凛送过去,”母亲拍拍我的肩膀,“一路顺风!”
和往常一样迈着悠闲的脚步走进学校,但不同以往的沉重氛围引起了我的注意。
教学楼不远处停着的救护车,耳边能捕捉到隐约的哭声,还有通往教室的路上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窃窃私语。
重复的提到同一个词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我踏进教室,才从邻座的口中听到清晰的发音“神河夏花”。
我知道她,兼职模特的金发美人,凭借着出众的外表牢牢占据着整个学校的话题第一。
然后我们高二被分到了一个班,昨天自我介绍时好像是坐在我的前前前排的右侧那个位置。目光数着桌椅,最终停在了众人视线聚焦处,而座位的主人神河并不在。
相识的朋友都被分在其他的班级,现在并不想冒然以打听有关神河的八卦为由作为交新朋友的第一步,只不过看起来整个班级只有我一个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故作深沉的把视线投向窗外,但其实恨不得立刻冲到临班问朋友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我掏出手机准备给朋友发消息询问时,班主任先一步揭晓了谜底——神河夏花去世了。
“是自杀,她从楼上跳下来了。”“为什么会自杀?”“网上的那个帖子吧。”
提着便当盒经过走廊时,一路上耳朵收集的只言片语足以拼凑出神河夏花去世的始末。
“真没想到啊,明明昨天还在上课。”和凛坐在花坛的长椅上,早早就吃完便当的我感叹道。
“嗯?龙一在说什么?”凛两口咽下点心,好奇的问我。
“神河夏花的事情啊,凛不知道吗?”
“神河同学吗?我知道,她是我们服装设计部的成员,”凛扣上便当盒,抬起头看向我,“高一那年她好像一个星期只来一次,我也早早的就会回家,所以不算特别熟。怎么突然说起她来了?”
看起来凛的信息比我还要滞后不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神河夏花昨天跳楼自杀了,据说是因为——凛?”
不知从听到哪个字开始,凛的泪水就止不住似的夺眶而出,那副姿态吓到了我。
没有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但我顾不得其他,掏遍全身的口袋也找不出一张能止住泪水的纸巾。
“抱歉,”凛抓住我慌乱的手,明明流着泪却先开始道歉了,“这个消息太过……其实我今天来学校时隐隐有意识到……但没想到是我认识的人……我只是……太可惜了,神河同学……”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道那泪水是为神河而流的,我叹了口气看着垂着头的凛,突然眼角有些发涩。
少女后来说了些什么我通通没有记住,因为那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天台,如果我没有踏进天台,如果没有拦下凛……现在哭的人大概是我了。
凛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我瞅着她微红的眼眶,默默的把预备问有关初中时期校园欺凌的话题推开,转而说起轻松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这番举动颇有成效,至少在午休结束铃响起时,我和凛彼此都是笑着的。
回班时,我手里不仅提着空便当盒,还有凛递给我的袋子,里面整齐的叠着昨晚穿在她身上的外套。
下课时,我点开朋友发来的帖子,手指向下滑动了几下就皱着眉退了出来。仅凭几张意义不明的照片就能断定一个人吗?而且发帖人的纯造谣的煽动性的话语竟会引来一大堆拥护者,这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真奇怪,我按灭手机,伸了个懒腰,余光中瞥见神河的座位上立着一个花瓶,一位卷发少女正在众人的注视中向内插进一朵花。
是神河的朋友吗?有点眼熟,好像是高一那会站在神河周围的其中一位,好像是叫梦夏什么的人。
空荡荡的桌子中央立着的花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有人死去了,我不想深入这种生离死别,于是迅速的别过头,继续向窗外看去。
我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到那花瓶中的花朵枯萎之时一切都会过去。
但直到化学实验室,早早做完实验,无聊的翻着课本的我却听到了不知谁口出吐出的对死者的亵渎。
“果然那个帖子说的是真的吧,神河就是事情败露羞愧然后……”
“那当然,连神河的朋友梦夏由佳都变相承认了——啊!”
带着窃笑的话被老师的课本砸头拦腰打断,紧跟着二人被“礼貌”的请出教室后,似乎室内的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你不相信吗?”同一组的男生问我,“我是竹内进。”
“那个有关神河夏花的帖子吗?”我扭过头对上那人的视线,“当然不信,我只相信自己。入江龙一。”
就这样,我交到了高二的第一个朋友。
他是神河的初中同学,据他所推测,发帖人就在这个学校。
“是因为嫉妒吧,”竹内进盯着手指间旋转着的中性笔,“毕竟神河夏花拥有女生所幻想的一切。”
“的确,”我点头表示赞同,“只要和神河夏花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只会把目光投向她。”
比如梦夏由佳,没有了神河夏花我才发现她的存在,再加上她自身容貌也不算差,在年级中大有代替神河的意味。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只不过午休时凛主动提起了那个帖子,我便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了少女。
“好可怕,”凛身体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后背紧靠在椅背上,“对着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神河同学明明有那样的朋友,”少女向我讲起同班的亚纪,“昨天她和班里面的男生打了起来,好像是因为对方说了些有关神河同学超过分的话,所以就提着板凳砸上去了……”
“真厉害啊。”我想象着凛所描述的那副场景,即使没有见过那位亚纪,但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然是一位女战士。
“好羡慕啊。”凛喃喃的开口,话语间所压缩的深意引起了我的注意。
“凛,初中欺负你的人有在附近的学校吗?你放学后带着我去找他们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虽然没有钉子,但找朋友借来棒球棒倒是轻轻松松。
“欸?啊!龙一?”少女摆着手,变换不停的表情证明了她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了。
“欺负?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昨天不是告诉我了吗?”
“你听出来了吗?”
“当然。”其实有一半是通过凛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带你去找她们又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做好准——不对,你做什么准备了?”
“用拳头和她们对话的准备,凛就看我把她们打的落花流水吧,即使是女生也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
“凛不用担心,我妈也同意我这样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们不在这座城市,而且已经过去了。”凛抓住我在半空挥动假想棒球棒的手臂。
“但无论过去多久,凛都不会忘记这段经历不是吗?”我放下手,看向垂头不语的少女。
“忘不掉的,”凛闷闷的开口,她正常的坐在我面前,却好像缩成了一团,“正是因为忘不掉,所以才要必须忘记。”
“如果一直回头看,一直停在原地的话是追不上龙一的,”少女缓缓的抬起头,“我可不想对龙一说‘等等我’之类的话,虽然落下不少,但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的。”
“而且听到龙一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足够了,未来如果我陷入相同的境遇,我知道龙一会为我挺身而出,这份勇气足以支撑着我从过去走出来。”
凛笑着把这章轻巧的翻了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就这样被几句话锁在了箱子里。
放学后,我和凛相伴走向同一方向,受竹内进的邀请,我要去他所兼职的酒吧参观顺便品尝些他自己的作品。
而凛在听说之后,表示那家酒吧对面有家高品质面包店,要顺路和我一起走。
给我指出酒吧后,凛欢快的奔向对面的面包店。
我忐忑的推开门进去,视线精准的捕捉到了吧台前换上一身黑的竹内进和一位女生?
没等我走上前,那女生压抑着的声音就远远的传到我耳边:“竹内,不能现在查吗?”
“门钥匙不在我这里,亚纪你明天再来吧。”
这句话似乎给了对方一记重击,女生听到后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入江。”这就是凛所说的那位亚纪吗?我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来找你做什么?”我接过竹内进递来的杯子,好奇的望着里面彩色的液体。
“帖子里照片的事,”竹内擦着杯子,“你没进来前,不觉着这个酒吧很眼熟吗?”
经过对方一提醒,我恍然大悟:“照片背景是酒吧。”
“所以说亚纪来找你是来——”
“查监控,找发帖人,据说警署不受理,所以亚纪大概问了所有人有关照片的事,我这个老同学就把这件事告诉她了。”
“不错嘛。”我毫无防备的猛喝一口杯子里的“竹内进特调”,酸的我呲牙咧嘴。
“口感如何。”瞅见我的反应,竹内进兴奋的凑过来问我。
怎么样?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后来走出酒吧,感受着街道嘈杂的人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龙一!”凛提着一包东西兴奋的朝我奔来。
少女周身萦绕着面包的香气,把硬面包似的东西塞到我手里:“奶香片,刚做好的,超好吃!”
热气隔着纸袋传到手心,我咔嚓咔嚓咬着奶香片,把酒吧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凛。
“希望亚纪同学能找到,然后就能为神河同学报仇了。”少女的形容颇有些悲壮,不过我完全赞同她的话。
如此又过了两天,有关神河的流言逐渐淡出学生的视线,于此相对的,梦夏由佳要转学的消息活跃在每个人的口中。
她包下了附近又名的家庭餐厅来开欢送会,除去一些老相识,本班同学也在受邀范围内。
据说受邀者可以带一个朋友一同前往热场子。
“入江你不去吗?那家餐厅的甜品特别有名。”竹内进成功说动了我。
“去,顺便带一个朋友。”凛应该没吃过吧,到时候我们仨就找个角落默默的吃甜品。
放学后,竹内进先走一步去占座,我跑到凛的班级去找她。
“凛!”我站在后门喊着少女的名字,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龙一?怎么了?”看到我后,凛一股脑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拢进书包,一遍拉上拉链一遍朝我奔来。
“我们班有个人明天转学,今天在家庭餐厅办欢送会,可以带朋友一起去吃甜品,凛你——”
“我要去!”没等我话说完,凛笑着举起了手,“龙一带我去吧。”
高兴的应下邀请的凛跟着我推开了餐厅门,在服务生那里登记后就去自助餐台那里端了几碟子找到了竹内进。
“我听龙一说起过你,初次见面,我是凌里凛。”
“入江常提起你,我是竹内进。”
既然两位都从我这里知晓对方大致情况,所以就直接跳过初次见面的拘谨环节,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甜点中。
“对了,那位亚纪有从酒吧的监控里查出什么吗?”放下叉子后,我望着远处小舞台上梦夏由佳举起话筒,突然想到了同为神河夏花好友的弥生亚纪。
“什么都没有发现。”竹内进遗憾的回答道。
“不不不,亚纪应该能找到吧,”凛扭过头插入到我们的对话中来,“面包店不也有监控吗?”
“有吗?”我疑惑道。
“我有看到哦,在那天买完面包等龙一的时候,我可是站在酒吧前把附近看了——”
没等洋洋得意的凛复述完那天的场景,小舞台方向传来的骚动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啊啊——”人群汇聚中心轰然炸响了凄惨的女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凛害怕的朝我身边靠过来,我伸出手把少女护在身后。
“没事的,凛。”安慰着少女的同时眼睛紧紧盯着舞台方向的一举一动。
几个男生拖住了什么人后退,捂着头的欢送会主角梦夏由佳被几个女生围了起来。
得益于分成两拨的人群我才能看清当前的形式。
“是亚纪!”凛小声惊呼,手指向即使被扼住手脚也尽力挣脱的少女。
“梦夏由佳!我看到了,是你拍的照片!”扎好的头发早就乱成一团,亚纪冲端坐在众人身后的女生嘶吼着。
“帖子也是你发的吧,为什么?”发狠的少女如同野兽般挣扎,左腿踹向背后的男生,下一秒她猛地朝前扑去,那条重获自由的腿却无论如何都踢不到梦夏由佳。
“是你害死了夏花,”流着泪的亚纪被重新抓住了左腿,失去平衡的少女狠狠的摔在地上,“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
此刻的舞台上上演的,才是真正引人注目的舞台剧。
而竹内进踏进了“表演”之中。
“亚纪,”他突兀的插进两派之间,立足在中央位置对着被压制的一方蹲下,“证据在哪?”
我和凛追随着他的脚步强硬的从那些按住亚纪的人手中拽出她。
亚纪的力气似乎在刚才的大闹一场中消耗殆尽了,她脱力似的瘫倒凛的怀中,小声的对我们道谢。
“手机,手机在书包里,我拍下来了,竹内你一定要把梦夏由佳的真——”
“我知道。”他走下舞台,跨过染着血的棒球棍,弯下腰从包里翻找出手机。
没有人拦着他,梦夏由佳刚想开口就被周围人按住了:“没事的,我们相信由佳,就等着看亚纪能整出什么来。”
把手机解锁后,竹内没有把照片展示给众人看,一阵敲击过后,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那张能证明梦夏由佳是照片拍摄者的监控截图从亚纪的手机传到了竹内进的手机上。
然后,他发给了所有人。
在场的人都收到了,在沉默中只听得到梦夏由佳的声音。
“是我拍的又怎么样,这又不能证明帖子是我发的。”
“那你为什么要拍下来,明明你比谁都清楚夏花她什么都没做。”亚纪强撑着站起来,围在梦夏周围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为什么?”少女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她抓住梦夏由佳精致的衣领,机械的晃动着。
“把夏花还给我……”再也忍不住,亚纪嚎啕大哭,“你把夏花还给我啊!”
“要什么都可以,拿什么换都行,”瘫坐在地上的少女求助般环视周围俯身着她的一张张脸,“有谁,有谁能把夏花带回来……”
弥生亚纪不知道在舞台上哭喊了多久,到最后整间餐厅只剩下声音嘶哑的她和我们仨。
梦夏由佳起身的时候曾被我和竹内进双双拦下,但少女连视线都不曾给她:“让她走吧,我总有一天会把她欠夏花的讨回来。”
竹内进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倚着舞台边缘听着身后减弱的抽泣声。
凛坐在弥生亚纪的身边,静静的陪着她。
如今,少女眼泪似乎流尽了,她失神的盯着红色舞台地毯,嘴里自顾自的念叨着什么。
只有我和凛听到了。
“混蛋夏花,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非得等你这个混蛋死了之后才知道这些。”
“碰到自己解决的事情不应该倚靠朋友吗?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都不知道,是弱智吗你。”
“混蛋混蛋混蛋……快活过来,然后告诉我这是整蛊游戏啊混蛋。”
“现在出来解释的话我还可以原谅你,十秒之后再不出来我就真要生气了……”
“10”
“9”
“8”
“7”
“6”
“5”
“4”
“3”
“2”
“1
“……”
“如果,如果我出现在那个天台,能拦住你就好了,那个时候我一定要给你一巴掌,混蛋夏花。”
弥生亚纪的话轻轻的落下,传到我耳边却如同一记惊雷。
一瞬间,脑海中提取中那段夹杂着樱花香的记忆,与从天台走下的我擦肩而上的金发少女的面容逐渐清晰——那正是弥生亚纪嘴中的混蛋夏花,更是不久后就会从天台一跃而下的神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