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敲窗忽降冷,寒风有意催秋去。
祝卿安推开窗户,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大地,雨丝如烟似雾。
她心里默念,苍天流泪,大地生悲,今天一定有人要倒大霉。
“悠悠,快来给我画个病人妆,要病入膏肓那种的。”
即便服侍她已经有些时日,悠悠还是不能习惯主子的说话方式,直白的让人发指。
青青问道:“公主,您起这么早是要吓谁去?”
也不怪青青这么发问,每次她们长公主殿下大张旗鼓地化妆,肯定是要去折磨人,就是不知道今日遭殃的人是谁?
祝卿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吩咐道:“把翠烟叫来,以后殿内的事情不必避着她,往外跑的事也可以交给她。”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主子这是信任翠烟了。
悠悠再次确认一遍:“陛下来了也不用避讳?”
祝卿安点了点头,没准人家比咱们都清楚呢。
“日后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和事也可以问她,她久居宫中,人情世故比我们熟悉。”
两名丫鬟齐声应下。
她们对翠烟的印象都很好,此人看似不言不语,却能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个能办事的人。
悠悠心灵手巧地画了个病人妆,镜中的女子眉毛细而曲折,眼睛下擦的通红,好像哭过一样。
祝卿安有点受不了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龇牙咧嘴地问道:“这是什么妆?看起来就有大病。”
悠悠为她插上最后一支玉钗,笑着答道:“这叫愁眉啼妆,《梁统传》中记载,汉朝京城的女子都流行画愁眉,梳堕马髻,走路要折腰步,还得龋齿笑。”
青青在一旁笑嘻嘻地说:“公主您长相娇俏,这愁眉一画倒是添了几许温婉,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祝卿安:“是别有一番病情吧。”
她叹了一口气,这是自己作的妖,丢人也得忍着。
临出门前,悠悠叫上了翠烟。
翠烟看到长公主的妆容不禁一愣,随后马上了然,还提议道:“长公主,是否需要奴婢给您准备个步辇?”
祝卿安暗道,久经后宫摧残的女子就是不一样,一点就透啊。
“那就依你所言。”
——
太医院位于正阳门内向东,钦天监之南。
李辰寅经过两日医治,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病情愈发严重。
为了方便照顾,李相本想将他带回宰相府继续医治,但曹院判却极力反对,称李公子病情始终未得到有效控制,如今正是治疗的紧要关头,若随意移动引发其他病症,就算大罗金仙下凡都难以医治。
李辰寅从最初的内热、咳嗽,发展到咳血、晕厥,已经有肺痨的迹象,确实病入膏肓。
李相只有这么一个嫡子,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他原本想将夫人留在太医院,自己独自回府,哪想儿子一会高热一会抽搐,夫人和女儿都吓得魂不守舍,只好一并留在太医院。
肺痨是大凶之病,若他真有什么意外,作为父亲必须要见到儿子最后一面才能安心。
哪想仅耽误一日早朝,外面的局势就已翻天覆地,打得他措手不及。
今日,他早早收拾妥当,准备上朝,心想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程尚书。吏部尚书在朝中影响举足轻重,培养这样一个左膀右臂实属不易,绝不能让他出任何差错。
然而还没等他出门,忽有宫人传报:“长公主殿下驾到。”
李相夫妇颇为意外,不是说长公主也在病中,陛下还日日去探望吗?
她来这做什么?
猫哭耗子,耀威扬威来了?
打了几次交道,李相知道祝卿安不好对付,赶紧让人去找女儿。
通传的宫人说完之后没走,又悄声说了句:“长公主是被抬来的。”
李相胸中郁气横生,她又没落水,能有什么病,还特意让人抬过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过了片刻,顶着愁眉啼妆的祝卿安被宫人用步辇抬到太医院门口,而后又被三个丫鬟搀扶下辇。
她默念悠悠说的窍门,折腰步就是走起路来双脚像承受不了下半身一样,龋齿笑就是笑起来的时候好像牙齿痛。
嗯,还好做起来并不难。
在其他人眼里,面色苍白、眼下淤青的长公主一瘸一拐地走进太医院,样子比躺在床上的李辰寅还要虚弱。
曹院判都忍不住想探探她的脉,看看到底得了什么大病,怎么走出这副六亲不认的鬼这样子。
“宰相、夫人,令郎可还好?”
李相气结,心里暗骂,托你的福,犬子都快病入膏肓了。
宰相夫人秉承着好教养,艰难地扯出一抹相对得体的微笑,回道:“让长公主费心了,犬子如今病骨支离,暂时不大好。”
祝卿安:知道他过的不好,我就安心了。
“听闻李公子沉疴难愈,我心甚忧。要不是陈小姐撺掇,李公子未必遭此劫难。有时候该渡的劫,谁也逃不过,宰相和夫人还是想开点吧。”
李相被她一句话又气得火冒三丈,想开什么,准备后事吗?
长公主真是别人不爱听什么偏说什么,专往人心窝子里捅刀。
“长公主莫要在这说风凉话,听闻你略懂佛法,怎么就不知道修些口德!”
祝卿安诧异地说:“原来宰相也懂佛法啊?我还以为业障积多的人都不在乎呢。与其积口德,还不如先积点阴德,免得下次轮回进畜生道。”
李相被祝卿安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众目睽睽,真想亲手杀了她!
就在这时,嘉柔大公主扶着皇后快步走了过来,她厉声质问道:“祝卿安,谁允许你在当朝国丈面前撒野!”
祝卿安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容灿烂地说:“大侄女,现在都直呼姑姑姓名啦。姑姑还得教你个道理,长相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叫撒娇,长相丑陋的人才叫撒野,你别照完镜子就来讽刺别人。”
皇后实在受不了祝卿安的胡搅蛮缠,下令道:“来人,长公主犯上作乱,给我拿下!”
反正陛下不在这,她打算先斩后奏,先让祝卿安好好尝尝苦头,看她还敢不敢目中无人。
祝卿安心里恨死了落江宁,你让我拦着李相,难道就没给我留后路吗,真要打起来吃亏的肯定是我啊!
——
金銮殿。
景泰帝将万民书扔到地上,高声说道:“你们看看京都百姓自发写的万民书,上面写着长公主为了稳定边疆,主动和亲蒙古国,此等大义之举,世人无不敬佩。可堂堂吏部尚书嫡女,却为一己私利谋害长公主,还横行霸道、滥杀无辜,简直丧心病狂!”
燕回出列:“陛下,程玉书所供内容均为事实,证据确凿,尤其她虐杀婢女,还抛尸于荒野,实在人神共愤,当施以重刑,以正朝纲。”
薛太傅说道:“启禀陛下,从政当修政德,政德养于日常,日常重在家风。家风不正,何以为政?臣以为,不仅要重罚程玉书,还要严惩程尚书,以儆效尤。”
赵太尉、秦太师等人均出列:“臣等附议。”
礼部尚书想替程尚书说话,但见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均未动,他也迟疑起来。
李相不在,人心又不齐,这次程尚书凶多吉少。朝廷风云变幻莫测,他还是别当这个出头鸟了。
由于朝堂上风向已经一边倒,景泰帝当机立断下令:“吏部尚书程文斌教女不严,引起民愤,连降三级,贬为衔判吏部事,以肃朝风。长公主遇害案其他涉案者,均禁足半年,以示惩戒。”
考虑到这里面还有自己女儿,同犯不能判的太重,景泰帝也是煞费苦心。
程文斌整个人都僵住,陛下让自己署理吏部,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脸,同逼自己主动辞官无异啊!
刚颁发完圣旨,小福子就以小碎步跑入大殿,附在陈公公耳边,用较大的声音说道:“皇后娘娘要对长公主施以宫刑。”
陈公公揉了揉耳朵,这声音大的是个人都听得到!
景泰帝龙颜大怒,厉声喝问道:“她怎么敢!”
文武百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