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江宁嘴上放着狠话,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跟着祝卿安走了出去。
程昱将手中的瓜子丢到桌上,面无表情地说:“兄弟,你瞧瞧,他平日里就会对我们耍狠,见到心上人只剩下温柔缱绻了。”
燕回把他丢的瓜子划拉到自己手中,笑着说:“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咱们就算吃不到这葡萄,也不必羡慕,这位长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咱哥俩以后找个温柔贤惠的夫人,省着被气死。”
程昱看着自己面前空空无也的桌子,又从他手里抢回来半把瓜子,气鼓鼓地说:“等老子找到夫人,定不会再与你这厮混在一起,我也要牵着姑娘滑溜溜的小手,出去逛夜市、看庙戏。”
燕回突然震惊的问:“看庙戏,今天有庙戏?”
程昱点点头:“对啊,今天是都城隍庙承办的庙戏,据说还有不少杂耍艺人参演,热闹的很。”
燕回一拍大腿,说道:“坏了,我娘之前跟我说,让我早点回府陪妹妹逛庙会,我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兄弟,哥们不能陪你了,我得赶紧回府。”
程昱:谁让你陪了呀,你在我这混吃混喝还差不多!
天色渐晚,落江宁拉着祝卿安的手,信步走在大街上。
街上人流如织,鼓乐杂耍喧闹,恍如白昼。
祝卿安看着人流拥挤,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你要带我去哪?”
落江宁回眸凝视着她,缓声说道:“今日都城隍庙有庙戏,百姓都会携着家眷参加巡游,不少官员也会去。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瞧瞧,我是如何高攀长公主的。”
自从二人坦诚相待,祝卿安便觉得他越发喜欢胡言乱语,好似不要脸面似的。
“一会就该宫禁,我不回去怎么行?”
“有何不可,你有长公主令牌,可随意出入宫闱。况且宵禁后回宫,整个后宫都会知晓你同我在一起,还有什么事比众口相传更快,咱们俩个的关系就算是坐实了。”
祝卿安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人心思真多,什么事都被你算计到了。”
落江宁轻笑道:“我不过是顺其自然、借势而为罢了,如此既能陪着美人游夜市,又能向陛下表明心迹,告知他我心悦长公主,李相也会对我满意,岂不是一举多得?”
祝卿安迟疑道:“若李相当众撮合你我,我们真的要成亲吗?”
落江宁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你不愿意?”
祝卿安气急败坏:“自古以来都是男子向女子求亲,怎能说我不情愿,你这人实在是坏透了!”
落江宁见她真急了,忍不住呵呵直笑。
“我在逗你玩,没有经过你七个娘的同意,我是不会贸然向你求亲的。这么做只是为了博得李相认同,也好让我游说他让陛下南巡。”
“李相会同意皇兄南巡?”
落江宁点头说道:“不仅会,还会大力支持。”
望着祝卿安好奇的目光,他解释道:“明年开春就要准备科举,每逢这个时候都是李相收买人心、大肆敛财的好机会,李相巴不得陛下和岳掌院等人都不在,好让李党沆瀣一气,串通考题,拉拢拥趸。”
“考题一般都是太傅和翰林院一同出,他们难道要偷题吗?”
“你不要忘了,准备科举是礼部的职责,李党完全可以提前将呼声高的学子借故拿下,通过结朋、行卷、怀藏、代笔、授义、继烛等方式夹带舞弊。”
“怎么提前把学子拿下,栽赃?”
落江宁见她感兴趣,详细列举了一些科举舞弊的门道:“科举可以携带吃食、蜡烛等必须品入场,有人会把《四书》《五经》塞在馒头里,缝在衣服夹层里。对于打过招呼的,考官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学问好的,也可以借着搜身的机会偷放小抄,说他们私夹舞弊。”
“继烛是什么?”
“考生把蜡烛内部掏空,只留引线,然后塞入作弊用的纸条,最后再用蜡油把底部封平,带入考场。”
祝卿安:“经史子集那么多,这些手段也无法将全部书籍都带进去啊。”
“还有一种做法,叫银盐舞弊。就是把衣服的里层用盐水密密麻麻写满字,再趁人不注意,用蜡火烘干,提前写好的字就会显现出来。”
祝卿安叹了一口气:“作弊的人这么有才,就应该去考大理寺和都察院,何必费尽心思考进士。”
落江宁望向灯火通明的闹市,满心忧虑的说:“科举舞弊不除,大乾国就无法整顿吏治,贪官也就屡禁不止,官员尸餐素位,便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祝卿安也幽幽叹道:“是啊,寒窗苦读就成了笑话,哪有公平可言。科举单看富人花好月圆,寒门子弟只能且泣自身落孙山,真是可悲可叹。”
她突然问道:“既然科举如此阴暗,你是怎么考中探花的?”
落江宁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因为我托了秦少师的关系。”
“......”
说了这么多,你自己也舞弊呀!
“与我同届的考生里,有吏部尚书的侄子,还有李相的族亲,其他官员的亲信子弟也数不胜数。为了不名落孙山,秦少师特意从上千人的考卷中找到了我的试卷,以惜才为名将我力保下来。”
“所有的试卷不是都得重新誊录一遍吗,秦少师如何看出哪个是你写的试卷?”
落江宁突然不想说话。
祝卿安了然:“试卷里面是不是有秦少师出的考题,你们俩统一答案了?”
这事确实不光彩,落江宁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故意说道:“你看,前面有杂技,京都常有熊翻筋斗、踏索上竿、生吞铁剑,咱们去看看。”
祝卿安拉住了他,笑着对他说:“从前有一个清高的穷人,因为饥荒,他眼看就要被饿死。有路人看他可怜,扔给他一碗饭,并喊道:嗟,来食!穷人为了自己的骨气,宁可饥饿也要拒绝路人的投喂,最后就真的被硬生生饿死。”
她语气轻柔细腻,犹如天籁之声一样涌入落江宁的耳朵:“当世间浑浊成为一种常态,清白便成了特立独行,你不必觉得自己有错。”
落江宁觉得她笑起来很美,温柔起来更美,仿佛比头顶的月光都要皎洁几分。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