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非雪,暗香袭来。
岳府于水畔边修建赏梅木屋,满园冬梅尽收眼底。
花吐胭脂,雪压枝头,香欺兰蕙,花枝舒展,各具风姿。
但吸引祝卿安的并非是清雅繁密的梅花,而是岳府别具一格的吃食。
她端起一碗馄饨,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这馄饨是怎么做的?好香啊!”
燕恬可和张南山听罢也让丫鬟给自己盛了一碗,确实香气扑鼻,而且每个小馄饨还都做成梅花的形状,堪称色、香、味俱全。
岳琬洁解释道:“这道是根据古籍做的梅花汤饼,《山家清供》中有记载,将馄饨皮擀至极薄,让薄皮中透出红色肉馅,就可以让馄饨宛如梅花盛开。”
她又指向一旁的焖肉,说道:“这道梅子焖肉是根据苏式酱方制成,将肉和青梅一起焖烧两个时辰,肉色就会呈现樱红,光亮悦目,入口更是酥烂肥美,再加上梅子的酸甜滋味,吃起来肥而不腻,回味无穷。”
三个女子闻言赶紧把梅子焖肉捞到眼前,甩开膀子吃了起来。
偌大的屋子,其他人都在赏梅、作画、吟诗、作对,只有她们捧着碗胡吃海喝。
祝卿安觉得李晴柔就是走的太早,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才值得被人嘲笑,婚姻一事有什么可值得说道的。
三人吃饱后,以同样的姿势瘫在椅子上,全然没有形象可言。
燕恬可摸了摸圆溜溜的肚子,看向另一侧坐姿端正的岳琬洁,疑惑地问:“琬洁,你们高门贵女不应该都像李晴柔一样,凡事都格外挑剔,恨不得活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你是怎么忍受我们的?”
张南山也同样好奇,武将家的子女随意惯了,父母对她们的要求也不高,她们彼此不嫌弃。但岳琬洁可是京都闺中淑女的典范,与她们完全不是一路人,为什么愿意同她们一起玩?
岳琬洁没有回答,反而问向祝卿安:“长公主怎么看?”
祝卿安打了一个饱嗝。懒洋洋地回道:“让我想想。”
燕恬可看着她越来越迷离的眼神,问道:“长公主该不会是肉吃多了,犯困想睡觉了吧?”
祝卿安……
竟然被猜中了。
基于多年被德太妃打出来的涵养,她努力睁大眼睛,强打精神说道:“与人交往,贵在交心,在意那么多俗礼干嘛?”
张南山反问道:“世人都要求女子贤良淑德,我们倒是不想在乎俗礼,但总有人对我们指手画脚。”
祝卿安慢悠悠地说:“女子自小被教导要读《孝经》《女戒》《家范》,要遵从三从四德、贤良淑德,要学习女红、精通烹饪,稍微做点出格的事就被说成伤风败俗。母亲常说,按照世俗的要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父不慈、夫早亡、无子嗣,若真刻板的活着,她早该投井自尽。还有句古话,烈女不侍二夫,于我而言,和亲的国书都已发出,与寻常百姓家换了婚书无异,我现在是板上钉钉的不祥之人,难不成要以死名志?咱们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可不是为了尝尽世态炎凉,而且要登尽三山五岳,游遍万河千江,活的自在顺畅。正如苏大家所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人活着得有这个劲头。”
听完祝卿安的话,岳琬洁也频频点头,笑着说道:“父亲一直和我说,长公主是心思通透之人。今日听君一席话,真的胜读十年书。要知道活在别人的眼中容易,活出真正的自己却很难。岳家百年都是诗书传家,外人想当然的以为岳氏的男子就该饱读诗书,岳氏的女子理应琴棋书画。但我其实是个愚笨的人,为我启蒙琴棋的先生都说我悟性不高,学习同样的东西不如哥哥快。为了不辱没岳姓,我每天写字练琴至少六个时辰,生生练出了个尚可的水平。所以我很羡慕你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说话做事都不必瞻前顾后,和你们在一起让我觉得很轻松。”
燕恬可和张南山很是惊讶,京都口耳相传的才女居然曾是个笨拙的女孩!
一道男声突然响起:“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委屈的往往是自己。岳小姐已经很好,不必事事都求完美,但求无愧于心即可。”
三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蒋图南。
蒋图南被父亲连打带骂地哄了过来,他一看到满院子摇头晃脑的读书人就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找到同样孤身一人的落江宁,两人便结伴来到木屋用餐,也恰巧听到三个女子的对话。
自从他成年,父亲就四处为他相看亲事,家世差的不要,性情不好的不要,不能理家的不要,找来找去也只看上了长公主和岳琬洁。
长公主过于锋芒毕露,蒋图南自认得罪不起,所以一早就跟父亲表明了态度。
原本他以为岳琬洁也是位无趣的大家小姐,几次接触下来才发现自己错看了,她通情达理,偶尔还有些狭促,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
刚刚不知道怎么,他就是想接下岳琬洁的话,让她相信自己很好。
祝卿安给燕恬可和张南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都出来,给两人留下独处的机会。
燕恬可和张南山很识趣,立刻走了木屋。
落江宁则顺势拉起祝卿安的手,带她去往梅林深处。
祝卿安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岳掌院和我说东边有处梅林,那里人迹罕至,让我带你去溜达溜达。”
祝卿安拔高声音问道:“岳掌院已经知晓你的身份?”
落江宁摇了摇头:“他只知秦少师与我亲厚,这次我还约来了崔尚书,他八成以为我是陛下的人。”
祝卿安左顾右看,哪里都未见崔尚书的身影,不禁问道:“崔尚书去哪了?”
“他此次来是想给太傅、少师以及岳掌院引荐几位国子监的学子,让大家心里都有个数,以免被李党弄得名落孙山。”
祝卿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着说道:“你们如此努力,这次科举一定会大不一样。”
落江宁点了点头:“陛下打算在年前的宫宴上宣布去扬州的消息,我们三月就会启程。待扳倒户部和礼部尚书,朝堂的局面就会向好,科举舞弊也会被清除。”
祝卿安对明年也充满了期待,待李党被铲除殆尽,她就替母亲将靖国公府搅个天翻地覆。
两人沿着香雪梅径闲庭漫步,微风吹起,淡淡的梅香袭来,白色、红色的花瓣片片飘落,好似一场美丽的花瓣雨。
他们以后会有更多的时光去欣赏梅花万朵枝头笑,看那白雪斜落花边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