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堂意见达成一致时,爆发出来的合力着实令人震惊。尤其是李相所辖的三省六部,仅用不足一月,便将出行事宜安排妥当。
诸事皆顺,京中琐事很快交由李相裁断,重要的政务奏章都直达行在,由景泰帝定夺。
然而众人皆心知肚明,虽说是景泰帝定夺,倘若李相不将奏报第一时间发出来,景泰帝想决策什么也都很难,京中几乎可以说是李党一手遮天。
随行的人员除了皇亲国戚外,还有各部的随扈大臣和随侍人员,洋洋洒洒几千人。
引人注目的是,景泰帝钦点陈周玲伴驾同行,京都贵女获陛下钦点者寥寥无几,足见其对睿王爷亲事的重视。
靖国公知晓后深深皱紧眉头,如今陛下今非昔比,权势日渐壮大,受其看重未必是幸事。
然结亲之意已定,靖国公府再无退路,唯有硬着头皮前行。
三月伊始,景泰帝出巡正式启程。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三月初。
一望青青青不断,春风十里扬州路。
前面是递进有序的皇家旗队,后面是禁卫军和銮仪卫,最后才是皇家玉辂和官员车驾。
景泰帝的玉辂很大,足以容纳十人。出巡的路上,他间或召见大臣们畅谈政事,闲暇也会邀请翰林院的官员们谈经说史,落江宁也是御驾的座上宾,长公主还会时不时地登车拜访,玉辂宾客络绎不绝,煞是热闹。
景泰帝时常觉得,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此刻的祝卿安指着窗外日落感叹道:“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风日晴和人意好,夕阳箫鼓几船归。”
落江宁将手中的苹果去皮,切成小块喂进她的嘴里,笑着说:“日落西山非我意,晚霞再好不及你。”
景泰帝强忍心中的不适,气愤地说道:“你们两个卿卿我我能不能换个地方,我这是茶楼酒馆吗?你们能不能顾忌一下我的感受!”
他已经从初时认回表弟的欣喜若狂转变成现在的抓心挠肝,妹妹和表弟什么的太讨厌了,不分场合的你侬我侬,一刻也不让人清静!
祝卿安吃着嘴里的苹果,含糊不清的问落江宁:“皇兄最近怎么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
落江宁安抚道:“许是舟车疲倦,过段时间就好了。”
景泰帝:“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马上下车我就好了!”
祝卿安恋恋不舍地挪动屁股,外面百十双眼睛盯着,下车就没机会吃落江宁亲手削的苹果了。
落江宁继续安抚:“明日就到凤阳府,我游学时曾到过那,可以带你四处走走。”
祝卿安回头瞥了一眼景泰帝,小声嘟囔道:“馨儿已经安顿好,皇兄形单影只,定是看不得我们亲热。可怜无人再与他立黄昏,无人问他粥可温,我们确实应该体谅他。”
景泰帝终于忍无可忍,大声送客:“滚,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没有你们的体谅我才快活!”
两人被景泰帝轰下车,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反倒不约而同的笑了。
现在的陛下同他们喜怒形于色,就是信任的表现。嘴上说着讨厌他们,还不是同他们聊了半个时辰才赶人,心里指不定如何盼着他们陪伴呢。
景泰帝:我不听完,你们肯走吗......
张晋看着长公主和落翰林相继下车,心中泛起丝丝不安。他们如此频繁地同进同出,是不是有些不寻常?
蒋图南在一旁策马路过,看到张晋的眼神盯着前面的人不放,瞬间洞悉其中缘由。
几次接触之下,他对正直刚毅的张晋颇为赏识,斟酌言辞后,宽慰道:“有些人情深缘浅,注定是过客,想留也留不住。历代长公主鲜少嫁与权臣,驸马要么是功臣之后,要么出身清贫。张大人深得陛下器重,假以时日必能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何必为儿女情长所困。”
张晋转头凝视他,问道:“蒋世子此言何意?莫非你知晓些什么?”
蒋图南心忖他能知道什么,无非是知晓二人早已情投意合,只待陛下赐婚罢了。
自靖国公寿宴起,他就觉得不寻常,而后又在庙会上偶遇了这两个人,举止亲密不说,还心意相通,成亲不过是早晚的事。
得亏他聪明,一早就断了父亲的心思,要不必遭长公主记恨。
但这些事都是他的猜测,也不好明说,只能遮掩的解释道:“长公主备受陛下厚爱,现下和亲不成,必会在京都为她择驸马。兄弟,说句心里话,李相将诸位将军困于京都,以防军队哗变。待陛下夺回大权,迟早要重振军威,张大人多半会接管威远将军的人马。武将的宿命在战场,何来儿女私情?无论如何,你都难娶到长公主。”
张晋听完他的话有一瞬间的失神,自己又何尝不知这是妄想,但妄念既生,斩断何其艰难。
一番沉思后,他问向蒋图南:“世子此来,所为何事?”
蒋图南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说:“岳小姐说她马术生疏,想借出游之机学习骑马,我此次前来,想询问銮仪卫中是否有性情温顺的马匹。”
张晋突然不想说话,自己尚为无望的姻缘神伤,这人却来借马取悦未婚妻,这与在他伤口上撒盐何异!
“没有!”
“欸,张大人,你队中良驹过百,怎么可能没有一匹性情温和的?”
“蒋世子深得陛下器重,他日必成大器,何必为儿女情长所困,当多与阳武侯研习政务。”
“你这人看着光明磊落,怎么心眼这么小!”
张晋挥鞭驱马,须臾便消失于他的视野之中。
蒋图南深深叹了一口气,好人难做啊,早知道就不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