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彻夜灯火通明,下人们里出外进,忙碌穿梭。
留守京都的太医均被请到相府,诊察了良久,他们也未能查明病因。
宰相夫人见夫君久治不醒,顿时没了主意,只能质问近身伺候的小厮:“相爷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厥了?”
小厮也茫然无措,竭力回忆起今日的行程:“相爷上午去了政事堂奉公,下午闲来无事便回府,先是考教了公子的功课,又回到书房办公,再未出府。这一天的餐食也都是在府里用的,奴才敢肯定,绝对没有什么异常。”
几位太医商议半晌后说道:“相爷脉象平稳,我等实在未查出病因。”
李辰寅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小声说道:“这几位太医平素专治儿科与妇科,是陛下留给宫中后妃看病的,在太医院也排不上号,本就没什么能耐,瞧不出病也正常。”
无论他声音多小,但屋子就这么大,太医们又不聋,岂会听不见。
看不上他们还差去人请,哪有这么羞辱人的?
几人皆冷言说道:“我等医术不精,确难诊明相爷病症,让夫人和公子见笑了。”
言罢,他们便请辞离府。
宰相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眼儿子,这个时候还得罪大夫,真能添乱!
太医都走了,相公又没醒,她心烦意乱的说:“现在可如何是好,好端端的,人怎么说倒下就倒下?”
李晴柔自门外走了进来,说道:“上次不是有个乡野大夫治好了寅弟的病吗,不妨让他过来看看。”
上次宫宴她颜面尽失,一直羞于出门,今日父亲病重,她才鼓起勇气走了出来。
宰相夫人经此提醒,也想起了于医师,即刻吩咐道:“对,于医师擅长诊治疑难杂症,或许能有良方,速去请他过来!”
此时,李晴柔口中的乡野大夫于正宇一边销毁罪证,一边暗骂:“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我好好一个行医治病的大夫,却让我做这种勾当,这不是逼良为娼嘛!”
骂完之后他又安慰自己:“不让李贼去祸害百姓,也算是行善积德,这事结束我就离开,李府的金窝可真憋死我了。”
他将醉仙桃碾成末,埋于窗口的盆栽下面,终于将屋子收拾妥当。
落江宁让他想办法拖住李相,哪想李相行事谨慎,平素不让外人近身,就连餐饮用具都有人层层把关,根本无从下手。
还好他从李辰寅口中得知,李相睡眠不好,晚上会习惯性用些黄酒助眠。
因此,他以为李辰寅治咳平喘为由,在李辰寅屋内燃掺杂着醉仙桃的香。
醉仙桃具有平喘、祛风、止痛的功效,少量吸入对人体有益无害,但入黄酒后会激发药性。
故而李相确实没有大碍,只是暂时昏睡过去罢了。
他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于医师在吗?夫人有请。”
于正宇顿时一愣,真是上天都在帮那个臭小子。
让他去治,没病他都得治出病来......
结果第二日,李相从昏睡不醒真正变成了昏迷不醒,相府又遍寻天下名医,为李相治病。
于正宇同样以医术不精为由自请离府,李相这场“病”断断续续十余日才逐渐有了起色。
——
凤阳府行宫。
经过两天日夜兼程,景泰帝派去的御林军亲卫将杭州府知府和一应账簿都带了回来。
不仅如此,暗卫“地师”还带来了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已经辞官归家的吴县县丞,一个是管理粮仓的库郎。
景泰帝将除贺济源以外的官员都召集过来,同时审问科举舞弊案和流民案。
吴县县丞当场呈报:“启禀陛下,吴县当年共户,人口人。在水患后,由于断粮少医,百姓死的死,伤的伤,病的病,最后仅剩下不足5万人。草民此生都无法忘记当年的惨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民众因染病得不到救治悬梁自尽。草民多次求助知府,信件石沉大海,求见无门,只能眼见百姓惨死。”
他深深一拜,眼含热泪,高声喊道:“草民愧为父母官!”
库郎不过是平头百姓,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被吓得颤颤巍巍,根本不敢说谎。
“草民本为杭州府的粮仓库郎,杭州府有南北两廒,储粮3万石。灾年间,杭州府并未采买粮食,也未开仓放粮,而是将粮食卖给了富绅商贾。草民句句属实,有账册为证。”
景泰帝命人将账册给在场官员传阅,不仅是粮册,还有赈灾银子使用的账册,记载都十分零星潦草,仅简单翻看就能发现一堆问题。
“徐尚书,你是看账理账的一把能手,不妨帮朕对对杭州府的账册,看看账实是否相符。”
徐闻只是草草扫了几眼就知道,账目漏洞百出,恐怕连五万两银子都没有。
这还是虚记在账册上的,实际可能用的更少。
他无法拒绝,只能低声回道:“臣,遵旨。”
景泰帝又吩咐道:“燕左都使,朕命你携都察院与徐尚书一同查案,务必将赈灾银两查得清清楚楚。”
燕回高声回道:“臣,遵旨。”
这些天李相一直都没回信,周青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徐闻恐怕不保。
景泰帝又问道:“太傅,科考舞弊案查的如何?”
“回禀陛下,经排查,七层提名的举人成绩存疑,其中35人已投案自首,承认有行贿考官、考场夹带的行为,甚至还有人冒名参考。南直隶共有36名官员参与科考舞弊,具体情况臣都整理在案卷内,请陛下审阅。”
景泰帝从头到尾翻阅案卷,涉案有乡试的主副考官、同考官等人,另外各州府的知府、同知均不同程度的参与到科举舞弊,累计收受贿赂高达20万两白银。
这还只是查出来的,若往细里查,恐怕更多。
“传朕指令,南直隶官员利用职务之便行科举舞弊之事,目无法纪,亵渎圣恩,必当严惩!朕要重典治国,直隶学士顾昶秋后处斩,其余受贿万两以上者,抄家流放,万两以下者视情节轻重给予革职、降级、罚俸等处分。”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寂静。
最后,他又补充道:“若涉案官员检举有功,可从轻发落。”
让他们狗咬狗,看看能不能咬出一嘴毛。
刑乱国,用重典,以案入法,方能重整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