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照样要往是非堂去点卯,小夫妻今日赶了个默契,一齐起了榻。
往前桑陵伺候这位侯爷,其实且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逢着她心情好,就从被窝里出来给他系个襻带,不过也都是虚应故事,穿了上头就不管下头,管了下头就不理会上头;再要是困得很了,就是雷打不动。
今日心情还算好,主要是日头好,卯辰阳光就从窗前钻了进来,桑陵便下榻帮他穿配起来,正着对襟时,只听聂策说,“前几日罗刺史家的来过?”
她就头也没抬的“昂”了声。
“罗裕瞧上你了?”
“啊?”桑家姑娘猛地一抬头,方才还有些惺忪的神思便瞬间醒了个大半。
“娘和我说,人家特地留下来要看你。”聂策捏住了她的脸颊,“这个东府娘子。”
那日仆从和昭玉夫人说的话,桑陵虽然没有听得完全清楚,但看后来两边的谈话,也都猜得个大概了,不过这些琐事出了倒座房也就抛诸脑后了,那罗家公子虽说看起来也不差,但还真不是她的菜。
“你吃醋啊。”她半止思绪,接得也快。
忽剌巴地提起罗家母子,还不就是醋了?
“罗裕我是认得的,过泸州时还和他喝过几回酒呢。”聂小侯爷冷笑转身,将长冠递到了她手上,又继续说,“他这人不错,对上下都是一张笑脸,且也没什么脾气,要不是二婶拿乔,沈华君嫁他是很可以了。”
看面相也是如此,笑起来就显得很亲切。桑陵就接话,“嗯,后来大夫人就约了下次聚一聚,把马氏和桑枚也叫上。”
“还真是相中你桑家的女儿了?”聂策掀起半边眉毛,待得她要给他带冠的时候,也没先急着坐下,“你觉得他如何?”
桑陵就冲他微微一笑,嘴边两个梨涡显现,“我觉得他也好啊,你都说人脾气好了,还不就是个好人?”
“样貌如何?”
“顺眼。”她给了个很中肯的评价。
“照我如何?”
看样子是没完没了了,年中从青山寺见着聂策时,她还觉得这人稳重许多了呢,言行举止一板一眼的,虽说偶尔还有些从前那不羁的少年气,但平时还算稳得住,尤其在外人面前少言寡语,有时候仅是一蹙眉,那气场简直唬人。午苑里的奴仆也畏惧他,宗湘和卫楚在这里也服侍大半年了,但凡聂策进屋,两个小的也都大气不敢喘,恨不得早些把活干完退出去。
这会在她面前倒是幼稚了。
桑陵就踮着脚翘首,给长冠半套半抛地对上去,“和你没得比,行了吧。”
再要掰扯起来就没完了,待会还得赶着去和老爷子问安呢。
“是罢。”岂料这厮倒是得意了,搂着她的腰抱了起来,“你再说说这话。”
“什么话啊?”即便整个人都悬了空,桑陵也没多慌,正好再看了眼他头上的冠,遂给正了正,将缨绳放下去,神情是一本正经的,手心里还抓着把簪子,又横插过去固定好。
“他同我比,如何?”聂策勾了勾嘴角。
这姿势倒成他要抬头看她了,桑陵就往下看了一会,聂家郎生了一对好看的丹凤眼,脸型窄长,面部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两片薄唇轻启,领口喉结微微滚动,显出了优美的轮廓。——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性感,这独一份的俊朗,也就只有在聂策身上能看到了。
“和你,没得比,成不成。”她遂刻意压低了语调,往他耳边吹了口气。
言语之中的挑逗不言而喻。
也就是贴近的两个人能立即感受到了,身下儿郎猛地一用劲,又将她抱得高了些。这个高度就真令桑陵慌张起来了,“聂策!”她忍不住嗔叫。
“诶。”聂家郎答得倒也畅快。
给人吓了好一通以后,方才意犹未尽地放下。少年将军自己也知道时辰再耽搁不得,不过趁门边奴才进来之前,到底还是忍不住捏了她的脸一把,桑陵就只得瞪回去。
待得一水的奴仆捧着铜盆、巾帕进来,屋内的暧昧气氛才随之消散,两个人都各自不打量对方,好似方才的打闹全然没生出过。
其实到现在,桑陵还分不清聂策对她的感情是如何,反正,她现在的确吃这款。
从前觉得高恒好看,且是因为他带了温柔底色的样貌太过可观,可对于高恒,她更多又觉得是不可触碰的,表哥既像是一轮皎洁的月亮,又像是月下一抹宁静深邃的影子,因为太过美好,反倒失了真。
可聂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俊俏少年,周身的一切都仿佛带着吸引力,也不知道从几时起,她已经被拉走了视线,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眼神,就能勾得人不由自主想入非非。
随着二人在情事上的愈加融合,她把这一切归咎到床笫之事上。这人本就是武将,形体美好,又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就像是一团蓬勃向上的火焰,很容易就能燃烧掉一个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小女儿。
她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此刻的她就是迷恋的——迷恋这副性感的外表,迷恋情事的欢纵。
*
月末迎来聂太公的寿宴,头一天府里便已算是预备了,后院伙房更是早两天就开始劈柴宰牲,制备好鱼肉米菜,前院供远房亲戚们暂住的厢房也收拾出来,昭玉夫人是从早忙到晚,就留在静思居,听下人汇报,又给分派人手,临时调换。
桑陵仅是跟去听了一个下午,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当日清早夫妇俩就上是非堂去了,昭玉夫人已经候在了前堂,等着童子们服侍太公更衣。二叔和沈氏是老早就到宅门前去预备待客事宜了。
老爷子负手信步前堂,逢着聂广夫妇过来,过了会,三叔四叔带着蔡氏和章氏也到了,一大家子人凑齐听太公说过几句话,尚未逗留,就一道前往了静思居。
寿宴虽不从早办到晚,但远从辽东老家来的亲戚却要招待好,古代行路不便,长途跋涉动辄数日,辽东远在关外,这批人都是提前小半月动身的。
桑陵就听着昭玉夫人在前头安排,暗暗问了聂策一嘴,“年年都办寿,老家的人是不是年年都要跑一次啊?”
聂策闻言“唔”了声,回说,“祖父过了八十便是每年一来了,要赶着天候不好,泥道不好走,就只托人送贺礼,带几句祝福话。”
那就是了,要是年年这样风尘仆仆的来,对一般人家也消耗不起。
聂氏一族只有聂达这一脉出息些,其他几个叔祖往下的子孙们尚都是黔首,因这一层还在世的亲戚关系,偶尔多受关照,且算得上条件温饱。成媪同房媪那儿也听说过这些消息,其实每年老爷办寿,这群人说是来祝贺的,私下还是打秋风的多,毕竟穷亲戚往富亲戚手上送礼,富的回礼定然轻不了。
因而老家亲戚来得也勤快,就算人来不成,礼都也是要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