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在船上漂泊的第五日。
小苗欢不知道阿娘说的凉州是在何处,他只知道离家好远好远,远到只能按日子天数来计算离家的长短,即使如今家只剩下他一人了。
在这船上他见识到了之前许多不曾看见过的东西,与他在苗疆所熟悉的不同,一切都令人感到如此陌生,他非但没有感到欣喜,而是无比的彷徨。
因为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在不断地远离故土。
那个拿走珍珠的老爷爷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他昨日躲在船上,看见他带着一伙人,打死了那日救他的恩人,趁着夜色,直接丢入水中,噗通一声便没了踪影。
那恩人对他还算不错,近几日会带些好吃的给他吃。
两人素未谋面,他不是很明白为何对他这么好,不过不会饿肚子就好了,其他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老爷爷自从上了船之后,就不管他了,偶尔想起来,会有人给他俩馒头,一碗清水,多的也就没有了。
他常常吃不饱,自然也常常饿肚子,阿娘做的糖饼早被他一点一点啃完了,只剩下怀里的小木盒子。
本来他想找老爷爷说一声,能不能多给些吃食,昨晚一看,他又不敢了。
他怕也被丢进水里,他不会游泳,也不想死。
随着天色昏沉,原本在船上运作的人们也渐渐稀少,个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苗欢也有个休息屋。
他顺着船舱走进最里间,里面过于昏暗和潮湿,所以他在满是杂物和箱子之间的位子里挑了个比较高的地方,作为晚上睡觉的地方,这样他能舒服一些。
在满是杂物完全不能下脚的拥挤地,慢慢爬上去,爬到箱子垒砌的最高的位置,因为箱子过于沉重和巨大,一个箱子刚刚好够他躺平。
他还找了几条布袋,垫在身下,能软和一些。
小苗欢拍了拍手,为自己已经会整理‘小床’而感到骄傲,就这么穿着衣服躺了上去。
整个商队的人都以为他是女孩儿,他也是相处久了,才知道阿娘准备的是女孩儿的衣服。
是为了好让他逃离坏人的追捕吗?
他猜测,
阿娘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所以这一路上他捂得严严实实地,好像也正是因为女孩子,商队里的人对他警惕心低了不少,虽然偶尔会看到奇怪的目光。
就这么和衣而眠,躺倒在木箱子上却睡不着了。
他饿,
很饿很饿,
肚子叫嚣着打鸣。
闭着眼,勒紧肚子不断地催眠自己,睡着了就不饿了,睡着了就不饿了……
晃晃悠悠中,思绪逐渐远去,只剩下耳边传来水面拍打船体的声音。
“吱——”木门开启的声音。
“快,快进来,”偷偷摸摸两道瘦猴似的身影躲进了杂物间。
挤是挤进来了,看见里面无处下脚的样子却傻眼了,“我滴个乖乖哩,里面这样往哪坐嘛。”
另一个瘦猴挪动着杂物,手上翻飞头也不回地低扯着嗓子:“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来帮忙。”
“哦,来了,这就来了。”虽然嘴上很是不情愿,手上也没闲着,叫干啥就干啥,很是乖觉。
搬扯了一会儿,总算弄出两人坐得下的地方,腰带里一拽,拿出个布包,嘿嘿一笑。
“看哥捯饬什么好东西来了!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哎嘿,还是哥您有本事,小弟只能带上薄酒一瓮。”
“害,别提了,想想就晦气。”男子扯了扯衣襟。
躺在木箱子上面的苗欢一个翻身,就这么贴着箱子趴着,看着两男人倒出卤味吃食和酒,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好香。
肚子作势就要来个大的,赶紧勒紧裤腰带,若是被发现,免不了一阵毒打。
“你说说,自从老大被那老马搞死后,我们今天过得是什么玩意儿。吃食、淡水,都克扣了不少,这还是第一日呢,往后可怎么办啊?”
“是啊是啊,”一旁的那位也跟着义愤填膺,“谁会信他那个老滑头的说辞,说什么老大是失足跌落水中去的,就老大那水性在扬州都是排得上号的。”
另一位闷了一口酒,捡了一口菜说道:“算了,等这一趟货物送完,回到扬州,老子就不干了。”
奉承的那位面露难色,“别啊哥,你们一个个都走了,那谁还罩着我啊。”
“如今这世道难哦,走了也好,穷归穷一点儿,起码不用昧着良心过活。”男人嗤笑了一声,继续道:“不瞒老弟你说,就我这样挣钱回去,还要被你嫂子鄙夷,夫妻俩因为这起了不少口角。”
“不能吧……嫂子为何,这一趟可能拿不少钱哩。”
“不说了,喝酒喝酒。”
酒过三巡,人没醉,情绪上来了。
年长些的男人忍不住说道:“李子,不说别的,就那小奶娃娃,一口苗疆本地口音,前些日子官府不是搜人么,闹得这么大。
这小奶娃看着就是为了避祸,老马收了人家财物事后又怕官府找上门来,竟要卖入揽月楼中。这种龌龊之事,我老吴哪怕穷也是有骨气的,绝对不会与之为伍。”
“啊,这这这……”倒酒的小弟手一抖,酒撒了些,既心疼又愤慨,“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
“所以啊小李……”
两人接下来的话苗欢没有去听,也没有心思去听了。
跟随商队已经有半个多月,处着久了,说话虽然还不够利索,连蒙带猜也能听得七七八八了。
下面的对话犹如晴天霹雳,老爷爷准备把他卖了,听话里说,还不是个好地方。
他怎么办,逃吗?可是在船上又能逃到哪里去?最终的结果还是会被抓回来。
不对,他记得昨日听说明日要去岸上补给,说是下一个地点又要进些货物。
对,待到明日再看。
苗欢安慰着自己,趴伏在木箱子上面,静静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