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宛若沉入深渊巨海,死一般的寂静。
年郁南头昏昏沉沉,身体下压了许多,宋轻额头冒汗,差点摔倒。
“轻轻!小舅子!”
他们走了有些许的路程,意外的碰到了宁随意。
他看起来状况挺好,很快就跑到他们面前。
“轻轻你休息,我背小舅子”
宁随意一眼就看出年郁南腿出现了问题。
宋轻点头,没有逞强。
从这一刻起,碰到他好像不是意外,而是理所应当的事了。
“你们先走,别跟过来”
看到宁随意稳稳当当的背起年郁南,宋轻将外套披在年郁南身上。
留下这句话,转身朝里面走。
宁随意陷入两难之地,一边是背上伤痕累累,要死不死的小舅子。
一边是娇小体弱,柳若扶风,可能陷入危险的老婆。
“再不走,我不回来了”
宋轻停下脚步,回头的那一眼,两人清楚的看见她眼里的冷漠。
她的影子在年郁南眼前晃荡,飘忽不定,他终究抵不过困乏,头倒在宁随意的背上。
宁随意咬咬牙,转身跑了,他跑得很快,背的很牢,外套却落在了地上。
被棍棒打过的地方在看到她的那刻没了感觉,心里却涌上一股酸痛。
他背着年郁南离开公园,坐着出租车回到那家熟悉的医院。
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怪异的言语和眼神,连司机都有些害怕。
若不是钱给的够多,恐怕也搭载不成。
午夜的医院很冷清,宁随意有些疲惫。
“请问您的伤口需要处理吗”
年郁南已经送进去救治,护士小姐姐看到他脑后的伤口还渗着血迹,好心问了一句。
“谢谢,不用了”
他回到那辆出租车上,有些疲乏,眼皮子一掉,倒在了后座。
司机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也没有再收钱,只是默默捻灭了烟头。
车窗将内部和外界隔离,安静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就像此处,一侧是漆黑的枫林,一侧是密集的竹林。
前后有路,外界的声音却不达此处。
宋轻捂着胸口闷咳,夜色越发凉薄,空气吐露湿意。
她没有测量时间的工具,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有些久了,月亮悄悄隐藏起身子,脚下的光暗淡了些。
只有路灯的光了。
她背靠着路灯蹲下,影子缩成一团。
轻微的声音在向她靠近,她捂着胸口没有抬头。
路灯下,她的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单薄的身子在颤抖。
有人拍了她的手臂,她抬起头,戳了它的额头。
它扑通一声,向后坐在地上。
“疼吗”
裸露在外的金属和她隔着衣服接触,她摸着它破损的头部。
动作很轻,双眼却看的很深,看到它内部的空洞和漆黑。
“不疼”
仿佛是证明自己真的不疼,它挣扎着跳到地上走了几步。
“你累了,再坐会”
苍白的面孔,急骤的心跳,都在昭示着她犯病了。
“等我”
人偶跑得很快,在灯光和黑暗中反复跳跃。
宋轻蹲在地上,似乎好了一点。
她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无聊的画着圈圈,指腹染上灰色。
她不知道时间,不知道人偶说的等是多久。
她数着一圈又一圈,数到自己都忘了多少圈。
不过那不重要,因为它回来了,手上拖着一件外套。
“谢谢”
宋轻将它披在身上,抱起小小的人偶向出路走去。
“它有些重,回来慢了些”
她的心跳声在它耳中放大,扑通扑通,平缓了些。
她走得很慢,听到它的话,只是轻微点了头。
“嗯”
脑子迟钝过后,她才想起它看不见。
“我困了”
头昏昏沉沉的,好想双眼一闭,没有凉意。
宋轻走累了,紧紧抱着人偶。
许多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只有几张面孔。
“轻轻!”
远处的灯光里站着一个人,隐隐约约的声音有些熟悉。
可惜她看不清人,也听不清声音。
身上的外套不够暖和,不足以抵挡午夜的寒凉。
她强撑着双眼,身体快没了知觉。
忽然之间,一股温暖将她包围,她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蹭了蹭。
淡淡的橘香在她鼻尖徘徊,挥之不去。
“对不起”
宁随意松开她,在她茫然的眼神里扔掉她身上的外套,套上属于她的那件。
将她打横抱起,快步稳当的向前走。
宋轻原本快睡着了,只是一滴水珠点醒了她。
她抬头一看,宁随意的下巴在路灯下泛着光泽。
人偶躺在她的怀里眨了下眼睛,宋轻笑了下,拿出纸张轻轻擦拭汗水。
“湿了”
她收回纸巾,将手缩在袖子里。
“轻轻真好”
宁随意心揪了下,不为其他,宋轻的脸好苍白,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
宋轻戳着人偶头部的小洞口,有一下没一下,散去的睡意再次袭来。
她好像听见了他开口说了什么,可惜没听清,趴在他怀里就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医院那间熟悉的病房里。
窗外的月光洒进窗子里,她看见少年凌乱的黑发围了几层纱布。
她低眸戳戳人偶,它已经不动了。
“轻轻,怎么了?”
宁随意揉着眼睛醒过来,打开灯的一瞬间,两个人都闭上了眼。
“上来”
宋轻睁开眼,往旁边挪了挪,这张床挺大,两个人睡得下。
“这……这怎么可以”
宁随意慌乱的起身,眼神无意识的乱瞟,尴尬的将手背在身后。
宋轻静静地看着他,熟悉的眼神让宁随意瞬间怂了。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庆幸自己擦了身体,没有臭烘烘的味道。
在宋轻的注视下,他局促的爬上床,和宋轻保持着一定距离。
“轻轻我关灯了哦”
灯黑了,宁随意却没了困意,正儿八经的平躺着,视线不敢看向身侧。
宋轻倒是睡不够似的,没过一会就传来悠长的呼吸声。
宁随意放松了身体,这回倒是有胆子看向身旁。
他的视力很好,隐约可以窥见灰暗里宋轻的半面容颜。
他调整姿势,一手枕着头,侧躺着看向宋轻。
他没想做什么,能静静看着她已经很好了。
可是她主动送上门来,钻进他的怀抱。
不安分的乱动,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停止。
宁随意是个正儿八经的少年,火气正旺时,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他憋着气抱着宋轻,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身上的橘香和淡淡的不知名香混合在一起。
火气更加上头,可他不想松手。
硬生生等着自家兄弟睡着了,他松了口气,蹭蹭宋轻的发丝。
闻着她的味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抱着她,她抱着它,一室的和谐与宁静。
这一刻仿佛已经凝固,只有墙上还在转动的指针诉说着时间的无情。
宁随意醒来时发现怀里有个人的时候还有些懵,一看是宋轻,昨晚的事情回笼。
他傻笑着戳了怀里小人的脸蛋,她动了动,他心虚的收回手。
不舍的松开她,下床洗漱。
“轻轻你醒了啊”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宋轻正打着哈欠,双眼有些迷蒙的看着他的方向。
他忍不住上前亲了她的脸蛋,这倒是把宋轻的困意全都赶跑了。
“嗯”
宋轻翻身下床,走到卫生间里,将门关上。
宁随意坐在沙发无聊的拿出手机按了按,没有任何反应,干脆拿在手中把玩。
他没想到只是那么一摔,滚了几个台阶就坏了。
心中还在无限遐想,卫生间的门就开了。
走出来的宋轻带着些水汽,脸熏得红扑扑的,宁随意动作一顿,手机掉到了地上。
直到宋轻站在他面前,将手机递给他时,他才反应过来。
“轻轻真好看”
少女未施粉黛,清新脱俗的仿佛自带滤镜,宁随意接过手机,目光却未移开。
“还疼吗”
头部围着的纱布和他的黑发形成强烈对比,宋轻盯着纱布,手指轻轻碰了下。
“很疼”
宁随意起身,绝对的身高优势将宋轻笼罩在内,面上却委屈巴巴。
她转身走到床边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两颗粉色糖果。
她手指一顿,一颗放进口袋,一颗拿在手心。
“吃了,不疼”
手心的糖给了宁随意,她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轻轻喂我好不好”
宁随意弯着腰傻笑,脸皮厚的一逼,得寸进尺倒是被他学了个明白。
宋轻剥开糖纸,扔进他的嘴里。
在落入他怀抱的瞬间,她闻到了一抹橘香,很快藏匿在草莓味里。
“年郁南呢”
合适的时机,恰到好处的氛围,宋轻煞风景的提起另一个男的,虽然这人是他的小舅子。
宁随意撇撇嘴,不想说话,将脸死死埋在她的脖子里,就像昨晚那样。
“在楼上,我带轻轻去”
短暂的欢愉总会过去,偷的了一时已是难得。
他拉着宋轻离开病房,嘴里的糖在舌尖反复抵弄,握着手腕的手泛了薄红。
白色的门关了,窗户仍开着,风撩起窗帘,吹不起被子。
人偶窝在被子里,头上的缺口没有修补。
内部的漆黑和周围的黑暗相融,目光所及,再无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