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大火,将竹苑烧得一干二净,连同那满院的鲜血和尸首。
坐在马车上,风信担忧的看着萧恹。
“主子,你的身体?”
萧恹正在用手帕擦拭着他捡起来的那一小节指骨,听到风信的话,撩了撩眼皮:
“无碍。”
说完,又埋头去擦拭那指骨。
风信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现在的主子。
说他悲伤,除了那满头的白发,还有略微僵硬的身体动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说他不悲伤,他又觉得此刻的主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死气沉沉,好似灵魂早就散了,只剩下一副躯壳,像个木偶,只不断的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京城今日出了三件大事。
一是今日宣平侯身穿玄龙甲衣,手持长枪率两百禁卫军出城,听闻是前太子三皇子远赴东境的路上,遭遇刺杀,尸骨无存。
二是当今圣上听闻三皇子噩耗,怒气攻心,造成偏风,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三便是,国公府的林二小姐上次春猎时落入悬崖并未身死,而是被前太子藏了起来,还将人凌虐致死,手段残忍至极。
这三件事突然像长了翅膀一样,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整个京城,弄得人心惶惶。
“这三皇子真的死了吗?我不过几天没注意,三皇子为何突然被废了太子之位?”
“听说是弄丢了东境布防图,这才被贬。”
“什么?前太子竟然将东境布防图弄丢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布防图事关东境安危,他竟将布防图弄丢了?若是来日东境被那些蛮人进攻,他就是个罪人啊!”
“嘘,这话可别乱说,若是被官家听到了,只怕是要掉脑袋的。”
“这掉脑袋我也要说,他不仅弄丢了布防图,还将林二小姐残虐致死,可见他无能又残暴,这样的人怎配做我安国的储君?”
“不是听说他从护国寺回来,受大师的熏陶,待人平和,性子温良宽厚,是最合适储君的人选吗?”
“这一听便知道是他为了那位置自己找人编撰的吧,我有一个亲戚在大理寺当差,听说他还将人的皮活生生剥下来,制成人皮灯,悬挂于地牢口。”
“真的假的?若这是真的,那简直就是魔鬼啊!可惜了,当今圣上文治武功,仁德睿智,这样的明君竟被他害得偏风,如今昏迷不醒。”
“这皇上若是一出事,储君之位未定,只怕安国又要乱了,好不容易才安定这几十年。”
“这要是乱起来,又得有多少人饿肚子,别像叶柄权在位时,还出现人吃人的情况。”
人群中,有人引导道:
“应该不会那般,听说大皇子有贤能,文才武略样样精通,若是他继任储君之位,便是安国的福气呀。”
“听说这大皇子还用自己的私银去赈济灾民,在城南施粥,真是个大好人,这样的人才适合坐那个位置呢。”
“至于那个害人精,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让他遭遇刺杀,死在路上……”
听外面的人越说越过分,风信握着剑的手微紧。
瞧着一脸平静的萧恹,忍不住开口道:
“主子,你就任由他们这般编排你吗?”
萧恹眸光微动,视线凝在那节指骨上,淡声道:
“他们说的,也没错。”
他的确该死。
明明……却连她都护不住,是他害死了她。
风信闻言一怔,随即气愤道:
“主子才不像他们说的那般,辱皇室威名,乃大不敬之罪,该抓去大理寺关几天才是。”
说完,风信想起什么,疑惑道:
“不对啊主子,你出事的消息不过才不到两天,怎会闹得满城皆知?还有……”
风信的视线放在萧恹手中的那节指骨上,林二小姐不过才刚出事,而且竹苑的人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为何这般快?
“主子,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若是平时,见他脑袋瓜开窍,萧恹还会赞赏的看他一眼,可是现在,他连风信都不看,只将那枚指骨存放好,声音平淡地道:
“既然他们已经设好圈套等着我们跳,自然不能拂了他们的意。”
马车很快,颠得他浑身不舒畅。
喉头涌上一股腥咸,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林昭月那张清丽而苍白的脸,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忍不住伸手,揪住胸口的衣服。
如果能将心脏挖出来,大概就不会那么疼了……
……
皇宫,太医院的太医全被紧急召集到皇帝的寝宫。
太医们围在床边,为萧璋把脉,个个面色凝重,光看龙床上的萧璋,便知他的情况极其不好。
床上的萧璋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用金线绣着云龙的床幔。
因为长时间没合上眼睛,他的眼角溢出眼泪,眼睛爬满了红血丝。
顾令仪站在他旁边,假惺惺的掉着眼泪。
太医院院首轻轻地将皇帝的手腕抬起,手指轻触皇帝的脉搏,感受脉搏的跳动力度和节奏。
香烟已经燃了大半截,见那院首还不说话,顾令仪脸上挂满了急切,问道:
“皇上病情如何了?”
“皇上脉象有些怪,还请皇后稍安勿躁。”
皇上看上去种种表现都是偏风的现象,但是脉象却不像,而且脉象格外的怪。
既不像中毒,又不想生病,但又不似常人的脉象。
顾令仪见院首的样子,怕他真查出什么来,立刻怒道:
“你这个庸医,还亏你是太医院之首,到如今还瞧不出皇上身上什么病来,简直就是废物,本宫要你何用,来人,将这太医拖出去。”
现如今,外面几乎全都是皇后的人,听到皇后的命令,立刻进来拖人。
院首惶恐,着急道:
“皇后息怒,皇上病情复杂,臣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为皇上诊断。”
“更多的时间?你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皇上龙体金贵,若是再拖下去,出现什么问题,将你九族挫骨扬灰都赔不起。”
“将他拖走。”
那些侍卫直接将院首拖走,院首头一次没了往日的冷静,还在大声叫道。
“皇上病情不同寻常,还请皇后再让臣为皇上诊治……”
皇后没理会院首的大喊大叫,眼神状似无意的跟一个太医对视了一眼,那太医便磕头行礼道:
“皇后,臣恳请为皇上诊断。”
皇后看着他,凌厉道:
“若是你治不好皇上,本宫便砍了你的脑袋。”
那太医又磕一个重重的头,满嘴正气道:
“皇上事关安国安危,臣愿以臣的项上人头做担保,必定全力救治皇上。”
“本宫允了。”
那太医给萧璋把脉,沉吟片刻后,道:
“皇后,皇上这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造成的偏风,恐怕……恐怕……”
皇后失去了耐心,怒道:
“恐怕什么?你们太医院专养废物吗?话都说不利索。”
那太医似是被吓到,一哆嗦,赶紧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道:
“皇上这偏风,只怕很难恢复。”
皇后闻言,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绝望,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你说什么?什么叫很难恢复?庸医,全都是庸医,若是治不好,本宫将你们这些庸医的脑袋全砍了。”
皇后的话让所有太医瑟瑟发抖,全都跪了下来。
刚刚那太医道:
“皇后,请让臣为皇上进行针灸治疗,皇上发现得早,也许能治好。”
“那还不快治。”
“是是是,臣这就为皇上针灸,只是臣针灸时,不宜太多的人在场。”
皇后赶走了其余的太医,等到只剩下她的人后,顾令仪看着龙床上的萧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她走到萧璋床边,扫了眼地上的太医,道:
“不是说要针灸?针呢?”
太医将手中的针包递给她。
顾令仪接过,展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银针,眼神狠毒,她取了三根银针,凑到萧璋的耳边轻声道:
“皇上,太医可说了,要针灸才能好,臣妾虽不懂医术,可是却是知道针扎在哪里最痛,您放心吧,你就这样一辈子躺着,臣妾一定会替您守住这江山。”
说罢,三根银针直接扎向萧璋身上的三处痛穴。
若是以往,这点疼痛于萧璋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此刻,却有两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看到萧璋这副样子,顾令仪脸上全是病态的满足。
“啧啧啧,萧璋,你这是哭了吗?”
“这么多年,臣妾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呢,真是有趣。”
说着,顾令仪正准备继续扎,羽墨匆匆的走了进来。
“皇后,三皇子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