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勇强还真的认真教。
拿出了笔墨纸砚,先画出了各类火炮的草图,讲使用方法。画出步兵线列,讲火力密度和线列布置的道理。最后基本上讲了步兵各种战术、步炮协同的原理,李鸿章听没听懂不知道,但眼睛眨都不眨,认真的如同一个小学生。
整整讲了一晚上,李鸿章认真听了一晚上,临走还恳请刘勇强将厚厚一叠草纸送给他。
回去后,如获至宝,给曾国藩写信说,他已得西洋兵法之精髓,不日将整理出来,拓印一份奉与恩师。
兴奋的李鸿章第二天就又跑来找刘勇强了,那一沓厚厚的图画,一开始他明明听懂了,可回去自己在思考,琢磨的时候,就又迷糊了。
刘勇强早就知道他会来,在何公馆等着他。这是何桂清在法租界买的一栋小洋楼,环境清幽。这位何桂清大概开创了一个先例,犯事官员躲入租界避祸的先例,利用治外法权保护自己的先例。
何公馆中,李鸿章又跟刘勇强谈了一夜,这次他提出了很多问题,看得出来,他回去后下苦功了。但大多数问题还浮于表面。
“李大人。下官有几位徒弟,跟我学艺多年。此时正在王抚台处带兵,不如我修书一封请他们过来帮李大人练兵如何?”
“如此甚好,甚好!”
请洋人帮忙训练总是各种麻烦,而且洋人也未必认真教。俄国人在张家口教一群八旗,据说整天就是走来走去,连一枪都没开。
刘勇强朝宁波拍了封电报,刘三虎等几个最信任的徒弟就来了上海。介绍李鸿章认识。
李鸿章带着疑惑将一共八人请到自己军中,几人展示了一下手艺,百米之内,枪枪都能命中靶心。先让士兵慑服。然后才是日常训练。
李鸿章手下的刘铭传、程学启都是老将,程学启还是从太平军那里投降过来的,谁会服几个年纪明显不大的所谓西洋兵法教头。所以没人配合,让八人无计可施,很快就请辞了。
李鸿章决定赌一把,将八百新兵调出来给这八人,让他们完全按照他们的方式训练。该配的武器配齐全,跟自己的老营对比一下。
八人严格练兵,过了一个年,李鸿章立刻就觉得精神气不太一样了,有点华尔洋枪队的模样了。三个月一过,立刻让他们一起出击,打了几场小仗,配合颇有章法,洋枪配洋操,果然犀利。这些人还会用炮,八个人就能带人开八门炮,再也不用看洋枪队的脸色了。
洋枪队现在已经换人,李鸿章跟洋人多次交涉,设了十几个条款,洋人全部答应后,才允许一个叫戈登的英国军官,接手了华尔的洋枪队。华尔那位彪悍的美国人,已经死在一场战斗中了。
这位戈登看着也是个人物,比华尔好说话多了,李鸿章给的条例,他表示绝对服从,比如绝对服从李鸿章命令这一条,就让李鸿章觉得洋人也不是传闻中那么蛮横无理。
他不知道的是,戈登是一位贵族,正经英国军校培养出来的贵族式军官,崇尚勇敢,牺牲等骑士精神,华尔是一个美国痞子,典型的冒险家,两人根本就不是一类人,除了都说英语外,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戈登上任之后,李鸿章觉得自己的军队也练成了,该发起大规模反击了。他再不动手,浙江的王有龄说不定会越境抢功,因为王有龄快要平定浙南了。那边也是靠着刘勇强给他招的闽军,刚过完年,突然从杭州南下,配合十艘炮舰,连下台州、温州。粤匪发大军救援,结果给一直被围在衢州的左宗棠机会,左宗棠快速出击,北上收复严州,南下收复处州,开始进逼粤匪在浙南的老巢金华。
李鸿章不担忧左宗棠,左宗棠困守衢州,其实从始至终都不危险,铁衢州不是白叫的,与其说是粤匪将左宗棠困在衢州,不如说是左宗棠选择在这里跟粤匪开战,占据绝对地利,等待机会。左宗棠在衢州,并不是坐困,而是将周边地利结合,守得固若金汤不说,还跟周边的江山、长山两县形成犄角之势,守得灵活主动。他被包围期间,甚至有能力组织生产,在衢州、严州采收了上万担茶叶补充军饷。
用茶叶生财这条渠道,李鸿章是知道的,现在曾帅也在做这件事,不得不说,大大缓解了湘军的经济压力。曾帅直接派出粮官赶赴湖南采办茶叶,成本不足十两,送到上海,可以卖出三十两,每担盈余十两。去年到今年一年,整整包卖了十万担茶叶。
李鸿章不羡慕,这种事他不会做,因为得罪人太多了。曾帅不怕得罪人,左宗棠是在自己辖区小心办理,他在上海可没有这种条件。
不过他不太缺军费,上海乡绅每个月都能给二三十万两银子,虽然达不到他们当初吹牛许下的60万两承诺,但也够用了。不够的是新增军火,王有龄那十艘炮船可把他馋哭了,而且那是一个隐患,万一王有龄溯流而上进攻南京的话……
他也要买炮舰,都打听清楚了,是从香港买的,洋人在那里开办了一座很大的造船厂,正是跟曾帅做军火生意的那家洋行开办的。他手下告诉他,一艘炮船只要18万两银子,他也打算买10艘。
这件事已经禀明曾帅,曾帅已经答应,但没有银子给他,却给了他一个承诺,可以用两江总督的名义筹款。
一边筹款,一边联系造船厂,结果对方竟然有生意都不做,说是没船台造船了,船台上正在给美国人造铁甲船,是比炮船更厉害的炮船。
筹钱倒是很顺利,顺利的有点超过预期。那位已经回家的刘大使给他来信,建议他向上海的科利银行筹款,说他介绍的,可以拿到折扣。
李鸿章去试了试,发现果然有折扣。对方的贷款利息普遍是十几个点,但可以给他九个点,但要抵押,比如用关税担保。
李鸿章动作很快,写信给好恩师,恩师答应帮忙上书,但害怕洋人借此生事,要李鸿章一定要写好条款,对方答应了才能借款。做通老师的工作,就等于做通了朝廷的工作,这才给北京上奏,北京则下谕征询曾国藩意见。另一边他找洋人赫德谈判,赫德表示,只要他们的朝廷同意,他会按时偿还贷款本息,还保证,上海关有足够的偿债能力。
李鸿章通过这种方法,借了第一笔外债,总共两百万两。创造了一个历史,也打开了一个魔咒。
这笔钱转手又支付给科利洋行的造船厂,这里暂时建造不了炮船,但是能造炮。他订购了8门68磅大炮,这本是舰炮,他要用来轰击坚城。他还要给每个士兵都换装,全部配备洋枪,而他的部队规模已经今非昔比,短短一年时间,从9千扩大到了4万,全都是他从安徽招的新兵。曾国藩之所以让他出来,就是看中他有能力在安徽募兵,他是安徽地头蛇,大户人家。这些兵都是在老家招的。
四万杆步枪,就得200万,这笔借款刚好花完。
有人,有枪,还得会练,会带。他已经彻底信服那8个教官了。一定要把他们留下,最近已经给几人保举了官身,全都是绿营守备职务,刘三虎这位大师兄是都司。都是他江苏巡抚绿营的官职。8人也不止带800个兵了,现在每人带一营,总计4000精兵。
这4000人,即便是英国人戈登,也赞许有加。认为是难得的精锐,直言英法联军在北京如果遇到的是这支部队,根本打不进北京城。而且对八人的指挥水平很肯定,认为已经达到了英国中级军官水准。
8人带炮兵更是出色,领800人的时候,李鸿章舍不得让他们打头阵,让他们操炮在后面支援,结果有一次遇险,前队溃退,八人带兵将8门炮推上去,用大炮齐射,硬生生正面打崩了追军。事后给他们升官,没人不服。
在这种情况下,李鸿章才有底气准备大反击,否则给王有龄机会,他不敢打南京的主意,未必不敢打苏州的主意,他这个江苏巡抚如果让浙江巡抚帮忙收复了苏州,这脸丢的可就太大了。也就是王有龄胆小,要是他,早就放着浙南不要,北上抢夺苏州了。
同治二年三月,李鸿章挥军西进,从之前小打小闹收复的嘉定出击,直扑太仓,开始了对李秀成苏州地区的大反击!
刘勇强回到建宁,开始了一项大事业,大生意。
他引进了一套机器,开办了一家机器制茶厂。
大事业不太顺利,浪费了好几担新茶之后,总算炒出了第一锅茶叶,但质量很差,碎末太多,只能当茶沫来卖。
机器是科利请的‘一流’机械师设计的,一旦成功,他会得到1万英镑的奖金。他坚持他成功了,但刘勇强不认,要求他继续调试,直到炒出能跟老师傅媲美的茶叶为止。但他设计的压砖机很不错,制造茶砖比人工快多了。
省就谈不上了,机器设备的投资,高价买来的煤炭,都让这项事业注定要赔钱很长一段时间。
但刘勇强十分笃定,这是引入蒸汽机啊,以后这会被看做是福建工业革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