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芫浑然不知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此刻他正坐在烛火前。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缓缓打开。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一如舒长钰本人那般肆意洒脱。
舒长钰只用寥寥数语，就将淮州的近况告知于他，接着便提到乾州那边的局势。
宋芫逐字逐句地看着，眉头渐渐皱起。
他提笔准备回信，笔尖在纸上停顿了片刻，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最终，他缓缓落笔。
写罢，宋芫将信小心地收好，准备明日一早让人送出去。
溜达到前院，看见乾坤二人还在厨房忙活，他进去看了眼。
“公子，这两筐虾蟹如何处理？”阿坤问道。
宋芫过去一瞧，见虾蟹都还新鲜生猛，放到明天也不成问题。
“明天做个蟹黄酱和虾丸。”
翌日，大闸蟹蒸熟后，将蟹肉蟹黄都仔细地拆了出来，熬成蟹黄酱，放凉了，用干净的罐子密封起来。
外面常温下，能放个两三天，放冰箱能保存更久。
留着给二林回来的时候吃。
剩下的虾都做成虾丸，等天冷了煮火锅吃正好。
宋芫将做好的蟹黄酱和虾丸收起来，假装是带去庄子那边，放冰窖冻起来，实际上是收进空间厨房里。
家里没个地窖，就是不太方便。
当时盖房子，没考虑到地窖的事儿，现在想想真是失策。
等过些时候，再挖个地窖，冬天也好存些蔬果肉食。
两日后，九月初九，重阳节。
秋意正浓，枫叶如火，落叶纷纷。
池塘里的荷花早已凋谢，剩下一个个莲蓬在水面上低垂着脑袋。
宋芫站池塘边上，伸手摘了一个莲蓬，只见莲蓬里的莲子颗颗饱满，泛着淡淡的青绿色。
他剥开莲子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可以收了。”
至于莲藕，还要再等半个月才到收藕的时候。
宋芫叫上暗七准备下池塘收莲子，暗七手里拿着个竹篓，一脸的跃跃欲试。
两人下到池塘里，水有些凉，但还能忍受。
宋芫动作熟练地摘下一个个莲蓬递给暗七，暗七赶紧接住。
不一会儿，竹篓里就堆了不少。
池塘就那么点大，可两人忙活了好一阵儿，也还没摘完。
宋芫的衣角被池水浸湿，脸上也沾上了些许泥点，显得有些狼狈。
这时，阿乾脚步匆匆走来，禀报道：“公子，有客人来访。”
“谁啊？”宋芫伸手摘下一个莲蓬，随口问道。
阿乾正要回答，只听前院传来熟悉且爽朗的声音：“芫弟！”
是鹰哥！
鹰哥回来了！
宋芫喜不自禁，手上的莲蓬差点掉落水中。
他顾不上整理自己浸湿的衣角和沾着泥点的脸，抬腿便向岸上走去。
“阿七，还剩几个莲蓬，你先收拾着，我去见鹰哥。”
他匆匆上岸，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几步远。
来到前院，便见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来。
“芫弟！”那声音如洪钟般响亮，正是鹰哥。
瘦猴几人也跟在鹰哥身后，笑嘻嘻地看着宋芫。
“宋哥，好久不见呐！”瘦猴高声喊道。
宋芫眼中满是惊喜：“瘦猴，你们也都回来了！”
鹰哥爽朗地大笑：“芫弟，多日不见，可想煞我了！”
“走走走，前院坐。”宋芫正要招呼他们，突然想起自己还一身狼狈，他嘿嘿一笑，“你们去堂屋先坐着，我收拾收拾就来。”
鹰哥大手一挥：“行，你快点！”
宋芫应了一声，转身朝自己房间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
“阿乾，给客人们上茶！”
到了房间，宋芫迅速脱下浸湿的衣服，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衫。
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洗了把脸，这才回到前院。
“鹰哥，你们这一去将近两个月，半点消息没有，我正担心你们是遇上事了。”宋芫一边说着，一边在鹰哥对面坐下。
虽然宋芫已经从舒长钰那得知了鹰哥他们在岐水县的大致情况，但此刻亲眼见到鹰哥等人平安归来，心中的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
鹰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芫弟，你是不知道，这两个月我们可是经历了不少事。”
这时，瘦猴插话道：“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
宋芫正想开口，就见瘦猴东张西望一下，接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永王被人刺杀了！”
“哦。”宋芫淡定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瘦猴一脸惊讶，“宋哥，你从哪得知的？”
“也是前不久。”宋芫意简言赅，“看你们一直没回来，便打听了一下。”
“只可惜永王那厮命大，这都没死。”鹰哥咂了咂嘴，满脸遗憾说道。
“究竟是什么个情况？你们有打听到吗？”宋芫很是好奇。
他本想问舒长钰，但那家伙不愿透露半分。
鹰哥顿时冷笑一声，脸上的伤疤随着肌肉的牵动显得更加狰狞：“怕不是作孽多端，遭了报应！”
“这永王平日里鱼肉百姓，强抢民女，坏事做尽，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死呢！”
“对啊。”瘦猴也附和道，“也不知是哪个英雄好汉看不惯，给他来了这么一下。不过，这永王命大，居然没死掉。”
宋芫挠挠鼻尖，没好意思说，这个英雄好汉，正是一路护送他们的几个镖师。
对了，好像没见着那几个镖师，宋芫不禁问道：“鹰哥，那几个镖师呢？”
“他们回镖局了。”鹰哥感慨说，“这一路多亏有护着，不然没到南阳府，咱们的货就得被劫了。”
宋芫眉头微皱：“这么凶险？那这一路上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鹰哥喝了口茶，缓了缓说道：“我们刚到岐水县附近，就遭遇了那伙流寇。好家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上来就要抢我们的骡车。”
“多亏了镖局的兄弟，帮忙挡在前面，愣是没让流寇抢走一个寒瓜。”
瘦猴接过话茬，心有余悸地说：“那场面，可吓死个人了，我这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不过咱们也没闲着，抄起家伙就帮着镖师们一起抵抗流寇。”
宋芫听着都感觉到惊心动魄，他忙问道：“你们都没受伤吧？”
鹰哥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膛，声音洪亮：“芫弟，我们哥几个命硬着呢！就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再说了，他们以前抢地盘的时候，比这更凶险的场面都经历过。
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还带着货物，才得多加小心。
宋芫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哎！差点忘了。”鹰哥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这是一千八百两，你清点一下。”
宋芫接过银票，数了数，然后说道：“鹰哥，这次辛苦你们了。”
鹰哥摆摆手：“说啥辛苦，大家兄弟一场，再说了这一趟咱们也没少赚。”
虽然他们只拿二成，但算下来也有好几百两银子。
以前他们跑一趟，能有个几十两的进项就算不错了。
这次能赚这么多，大家都很是高兴。
即便接下来几个月都不外出跑生意，这些银子也足够大家过一段舒坦日子。
宋芫笑了笑，随即想起钟会带回来的消息，便问鹰哥：“前不久乾州发生暴乱，你们在岐水县可听到什么风声？”
“乾州暴乱？”鹰哥皱起了眉头，“这倒没有听说。”
“歧水县这一个多月都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官兵设卡盘查，连出城的商贩都要被仔细检查。”
“咱们人多，目标太大，连城都出不去，更别说打听消息。”
坐在瘦猴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青年犹豫着开口：“我好像听说了一些。”
青年名叫阿虎，是鹰哥的手下之一，平时话不多，但做事稳重。
宋芫看向阿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虎斟酌了一下言辞，缓缓道：“我在城中听到一些传言，说是从北方过来了不少难民，都朝着咱们这边涌来了。”
“但是被官兵拦在了城外，不让进城。”
“有难民吗？”瘦猴挠头道，“咱出城的时候也没见着啊。”
“难民是从北边来的，在北城门那边聚集着，咱们走的是南城门，自然见不着。”阿虎解释道，“而且，官兵封锁了消息，城里的人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宋芫有些发愁，难民已经到了岐水县，只怕很快就会来到他们这里。
鹰哥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骂骂咧咧了几句，不在乎“这帮狗官”、“草菅人命”……
都把鹰哥气得说起了粗话。
宋芫只唏嘘道：“‘乱离人，不及太平犬’。这世道，百姓最是苦。”
灭霸帮几人怎么没念过书，听到宋芫说什么人什么犬，都是一脸茫然。
“宋哥，你这话啥意思？”瘦猴挠了挠头，疑惑问道。
宋芫无奈地笑了笑，耐心解释：“意思就是在这动荡不安的世道里，流离失所的人啊，连太平时期的狗都不如。”
鹰哥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这话说得在理，可不是连狗都不如。”
瘦猴也跟着点头，愤愤不平地说：“就是，这都什么世道！”
叙话完毕，宋芫看着天色将到午时，便留鹰哥他们一起用饭。
刚摘的莲子用糖渍了，做成莲子糖，甜滋滋的。
桌上还有用新采的蘑菇炖的鸡汤，香气四溢。
昨儿牛婶送来的咸菜切成细丝，配上刚烙好的葱油饼，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基本都是瘦猴几个在说，说这一趟出门的见闻。
宋芫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上几句，气氛十分融洽。
瘦猴喝了口鸡汤，接着说道：“有个小镇上在举办庙会，那叫一个热闹，各种杂耍表演，看得人眼花缭乱。”
鹰哥也来了兴致：“可不是，还有个卖艺的小姑娘，那功夫，不比咱兄弟差。”
吃饱喝足，时辰也不早了，鹰哥起身告辞，他们得赶着回去，晚了城门就要关了。
宋芫送他们到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正要转身回屋，吃过饭有些困倦，便打算小憩一会儿。
突然听到对面牛家有人喊他。
“小宋！小宋！”
宋芫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李大洪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四周无人注意，才跑到宋芫跟前。
他搓着手说道：“小宋啊，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宋芫客气地问道：“大洪哥，找我有啥事？”
“就是我想问问你那铺子……”刚刚说到这儿，李大洪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连忙清了清嗓子，放缓了语速说道，“小宋啊，你要的板栗我给你弄来了。”
他讨好地笑着，眼睛紧紧盯着宋芫 。
宋芫有些意外：“这么快？大洪哥，辛苦你了。”
李大洪摆摆手，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就是想着早点给你送来。”
说着，指了指身后的袋子 。
宋芫看了看那袋子，问道：“有多少？”
李大洪连忙回道：“大概有个八十斤，都是个大饱满的。”
宋芫笑了笑：“大洪哥，多谢了。这板栗的钱，我等会拿给你。”
李大洪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后说道：“小宋啊，钱不着急。你啥时候去县城，我帮你送过去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宋芫感觉到李大洪态度怪殷勤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宋芫目光中带着几分狐疑：“大洪哥，不必麻烦您，我有安排。”
李大洪忙道：“小宋，你这是跟哥见外了不是？咱们邻里邻居的，这点小忙算啥。”
宋芫笑了笑，婉拒道：“大洪哥，我不是见外，是真不需要，我会安排人去送的。”
“那好吧。”李大洪仍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悻悻然道，“小宋，那你多注意点，有啥需要帮忙的，随时跟哥说。”
宋芫敷衍地点点头：“行，大洪哥，要是需要帮忙我肯定找你。”
李大洪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那行，小宋，你忙着，我先回去了。”
看着李大洪离开的背影，宋芫心中暗自琢磨，这李大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