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那些轻轻浅浅的薄雾散了,阳光撒下来,令周围的温度开始升高。
我听到了令自己足够吃惊的东西,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
我或许应该开心,因为我不会患上所谓的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了,但是......所有的一切,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我不可能笑得出来。
布莱克·维尔马斯的嘴唇有点微微发紫,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天生的这种颜色。
他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在我的耳朵里,他的声音飘飘忽忽,时远时近,有时很清晰,有时又突然很模糊,像隔着一大团浓稠的雾。
他看上去是个挺正经,不爱说笑,不会刻意扮演滑稽的人。我想,他是没有那个闲心,让自己说话的时候像表演口技一样,声音来回变化的。
一定是我的原因,我的耳朵出问题了,或者是精神出问题了。
果然,下一秒,我看到他面部的皮肤正在慢慢膨胀......这太诡异了,他就像是渐渐充满氢气的卡通大气球,或某种科幻喜剧里的夸张桥段。
而他脸上的细纹,随着皮肤的膨胀,正越来越深,体积越来越大......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停止了正在说的话,微微皱着眉毛,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还好吗?”
“哦......没事。”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
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小习惯——以若无其事示人。无论内心里正在发生什么,我总是喜欢伪装成“今日无事”的状态。
“这一切的确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他安慰似地笑了笑,“请恕我接下来的措辞,可能会有些冒犯......我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你的先祖们,自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至少是从明朝弘治时期就已经开始了,他们中的个别人,作为它们......你暂且可以把它们理解成一种古老强大的恐怖生物,就躲在普通人类注意不到的地方。
它们是存在的,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总之,你的先祖们,作为那些恐怖生物的忠实信徒,任凭那些恐怖生物们差遣。而作为回报,那些恐怖生物让吴氏整个家族平安殷富,长寿康健。
当然了,并不是说吴氏家族里所有人都是它们的信徒,只是少部分——每一代里,格外长寿,活了一百多岁的那少部分人。
其余人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即使无意间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也根本不可能触碰到真相。
不过,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同样受到了那些恐怖生物的庇荫;相对的,他们必须承担族人触怒那些恐怖生物时,那些恐怖生物面对他们全族的怒火......
这一点就类似于在封建社会里,一个人做了大官,泽荫全族;可一旦出了问题,鸡犬升天就成了株连九族......福祸相依呐。
总之,他们就那样,在时间的长河里,悄无声息地侍奉着那些恐怖生物,催动了无数混乱、暴动、屠杀、饥荒、传染病......直到你的爷爷,吴喻堂,再也无法忍受那一切,逃走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暂时切断了你们家族背负的东西,使得他那一代唯一的信徒——他自己,暂时脱离了那一切。
在做到这一点之前,他一直未婚未育,直到27岁。27岁以后,他确认自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才开始娶妻生子。
我猜测,如果一直做不到摆脱那些黑暗中的东西,他很可能会选择孤独一生,不婚不育,让世承的‘沉重宿命’,以及家族恶劣的名声,结束在他那里。
即使绝后,即使那些恐怖生物会找上你们其他族人,大肆报复,他也不愿意自己的后代继续背负那些东西,延续那些恶事。
这一点,在你们东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观念里,理智的让人格外惊讶。
之后,他确确实实度过了一段普通人的生活。
正当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他的大儿子,也就是你的大伯吴中青,出事了。
根据我们的调查,所有的不幸都开始于吴中青约十岁时,也就是1975年的一次反常行为——那场秋天的暴雨格外猛烈,在深夜时分还起了很邪气的狂风,他一个小孩子,独自一人在停靠了渔船的沙滩上尖叫哀嚎,疯狂乱窜,把一个寻找丢失钥匙的老船夫都撞倒,摔骨折了,他自己也险些冲进海里溺死。
之后没过多久,你爷爷就出事了。
所以,我们几乎可以直接认为,是你大伯那时候做了什么事,或遇到了什么东西,才导致你们家族的人再次被它们找上,并开始报复。
毕竟,它们不是什么大度的生物,又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穿越空间、时间、天空、海洋、山脉、陆地......更可以嗅探到人类颤抖的灵魂、思想......
它们古老的力量,高超的智慧,是人类难以想象的,它们此刻.......”
他向四下张望了一眼,显得有点神经兮兮,如恶梦附身一般,“一般情况下,我不会随意和别人说起这些内容......它们,它们此刻......很可能无处不在。”
“什么,我不太明白......”
“原住民......你做了那么久的噩梦,又看了吴中青的部分手稿,应该可以猜到吧......它们,究竟是些什么......”他的声音在刻意压低后,显得非常焦虑,语速也快了起来,失去了一开始的风度,“它们是真实存在的,是地球上真正的原住民,是最早的生命,最早的智慧,最早的文明......
没人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诞生的,只知道在地球形成之初,或者还没有彻底形成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于地球上了。
它们的信徒称呼它们为“神”,并呼唤传播它们的本名,但我们知道,它们并不是神,就只是一种拥有难以理解力量的高级生物而已。
它们不在意世间百态,从未造福过大众......甚至亲手创造人类的苦难。
所以,我们称呼它们为‘原住民’,它们就只是地球上的原住民......
黏液和气泡的汪洋中,软泥里乱爬的软体动物,没有四肢,没有脑袋......广袤、混沌的湿地,一片黏液的海洋,无边无际,翻腾着无数的气泡......黑色的片麻岩城市,蒸腾的沼泽地,温热的海水里,生长着巨大的蕨类植物和芦木的庞大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