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走过去,科林咔嚓咔嚓拍了很多照片,有的村民以为他是摄像师,又稀罕他外国人的长相,纷纷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做客,好给自己家人拍几张洋气的照片。
维尔马斯教授则是不动声色地用一个可以折叠的小铲子,对我们一路经过的很多地方进行泥土取样,并封存在一个干净的小罐子里。
在经过那些鱼塘和莲藕池附近时,他这个动作更频繁了。
走到村子边缘时,已经看不到什么走动的村民了。我们穿上防护服,佩戴上可以防霉菌的防毒面具,才一步步走向老屋。
看上去,那只是一座普通至极的,再也没人居住的老房子,被五颜六色的霉菌侵袭了而已。
张旭:“还别说,大白天的,这颜色还挺炫。”
的确,它远远看上去,真的给人一种“彩色糖果屋”的错觉,只不过这个是象征着黑暗、恶心和死亡的恐怖童话。
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敞开的大门,进入到院子里,发现屋内的霉菌情况更加严重,所有东西都已经彻底被侵毁了,就连地面也不能幸免。
厚厚的霉菌就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糖霜做的厚毯子,踩在上面时,我都能感觉到那种湿滑、软糯的触感,并因此恶心和不舒服。
科林用取样棒轻轻松松就穿透了木门,吃惊地说:“这就有点怪了,仅仅几个月的时间......”
取样结束,张旭用白色蜡烛,在院子里摆出了和在苗灿病房一样的图案——山峰层层叠叠的象形图案。
霉菌不能直接被烧着,但被我们的一举一动带起的微小细沫,在经过蜡烛的火焰时,还是散发出一种很难闻的气味儿。
其余人都去到院子外等候,只有我和维尔马斯教授待在院子里。
“准备好了吗?”他说。
我点了点头,他又拿出了那本很大的图册,开始用极低的声音,朗读起图册上的文字。
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柔、平和,我慢慢闭上眼睛,接受即将出现的一切。
我听着他的声音,一个字都听不懂。
唉,真是白学了那么多天的希腊语了。我这样想着。
等了很久很久,噩梦始终没有降临,周围也没像上次一样,出现不同寻常的表象。
这是我第一次希望自己恐惧的事情发生,然而那恐惧却退缩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能听到维尔马斯教授的声音中逐渐出现了不可思议和慌乱。
最终,他放弃了,对我说:“我们做不到了,他们想要掩盖......霉菌掩盖掉了那些气息......”
“您的意思是......”
“你们家族对原住民的窥探,依赖于现场至少要留有它们的气息,你必须要先感知到。但是现在,那些都被掩盖了。霉菌是最好的办法......连烧成灰烬都做不到的事,霉菌可以做到......”
察觉到动静以后,其他人也走了进来,“这些霉菌不是原住民做的吗?如果是原住民做的,也会留下气息的吧?”
科林:“刚才我就在想,以白石村的地理位置和气候,这房子上的霉菌应该不是自然生长的。”
张旭:“哎?真的?”
“真的。霉菌生长的环境,往往都是潮湿、阴暗的。这座老屋地处空旷的田野,日照自不必说,白石村又地处中原,根本不是那种常年潮湿的地方。
而且,天然形成的大片霉菌通常呈现出那种灰色、绿色或黑色的模糊斑块,表面可能会有绒毛状或粗糙的质地。但是这座老屋的霉菌五颜六色,颜色太鲜艳了,像是刻意打造的‘作品’。”
维尔马斯教授说:“刚刚你说,短短几个月,木门就已经彻底被霉菌侵毁了,有点儿奇怪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做了某种催化动作,加速了霉菌生长、繁殖、侵袭的进程。”
章文厌恶地拍掉了附在防护服肩膀上的霉菌,“那是什么人做的呢?村民吗?”
“信徒,原住民的信徒。”
·
在村口处处理掉防护服和防毒面具,没走多远,我们就遇到了一个正在捡砖头,打算在门口砌个小花坛的村民。
当我们装作无意间提起那座老屋时,他大惊失色:“哎呀,那里可去不得,你们看那房子上的霉菌,有毒的。我们村里的李文泉说,他之前做外卖员时候的同事,因为住的出租屋里有霉菌,最后得了肺部真菌感染,没有救回来,都死掉啦。”
“呀,那确实好危险。”
“是啊,那房子里以前住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腿脚不好的婶子,后来那俩人接连消失了,大家也不知道这房子他们还要不要,也不好直接推倒。
万一人家突然回来了,让赔钱咋办,你说是吧?所以就算那房子长霉菌长成那样,也没人拆了它。要按正常来说,肯定要推倒烧毁的,哎呀,有毒的。”
“那......那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长霉菌的呀?”
“哦......”村民把板车倚在树干上放好,认真回想道,“我回来的算早的了,当时村里房子还没完全盖好......我除了帮那些工人扔扔砖头、活活水泥,还抽空翻了翻自家地头,想种点菜,我记得......那时候那个老房子就有一点发霉了,有一点。因为它阴森森的,跟鬼屋似的,我也没靠近看......”
也就是说,老屋开始发霉的时间和村里开始建新房子的时间,是几乎一致的。
走远以后,维尔马斯教授冷笑一声:“安心工厂。”
在背后捣鬼,用霉菌毁掉老屋所有讯息的原住民信徒,或许......就在安心工厂里。
教授把车钥匙和存储着泥土样本、水样本、霉菌样本和空气样本的箱子递给了我和张旭:“你们马上把这些寄给刘教授,她会安排好后续的检测。吴歧,你看好张旭,别让他开车太快,也别让他做什么惹人注意的闲事。”
张旭抛接了一下车钥匙:“哎呀,放心吧。”
维尔马斯教授:“很难放心啊,上次你在青枫镇被交通警察抓到,都上了当地新闻了......”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成熟了。”
“那才是四个月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