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始终有些不安,用一种很低的声调,慢慢说起了关于吴喻容的事。
吴喻容比我爷爷年长五岁左右,是我爷爷的堂姐。
在我爷爷之前,她就被原住民选中,成为了信徒。
按照流传的说法,她阴郁、冷漠、孤僻,总是非常安静,像一条青蛇隐匿在草丛里。
没人能看懂她的眼神,或者猜到她的所想,也不知道她当初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突然就离开了青鹿湾,销声匿迹了。
另外,按照一本佚名日记本里提到的说法,她还拥有不同寻常的特殊能力——可以让一个好端端的人渐渐陷入幻觉,毫无察觉,也无法自拔。
层层叠叠的虚无,会像一道又一道门,深深地困住一个人的意识。
张旭说:“吴喻堂脱离‘信徒’身份的时候,原住民的愤怒害死了那么多人,吴......吴喻容的突然离开,按理说,也会引发灾难才对。”
“是,所以她格外让人疑惑,一九......”周维顿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她有再出现过吗?或者有过什么音信吗?”
“没有。”
詹姆斯教授默默合上电脑,说:“吴歧在‘窥视’中看到的,应该就是原住民挑选信徒的仪式。那四个孩子,全都是吴氏族内的......我隐约记得在哪里看过,说是吴氏宗族的所有孩子,都要经过一次那种挑选仪式才行......是强制的。”
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并不意外。
詹姆斯教授闷闷地,又说道:“所以,吴喻容被选中了,那个男人对她说,容容,结束了,也开始了。结束的是挑选仪式,开始的是之后作为信徒的人生。”
“唉......”
周维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看着夜空中冷冷的月亮和浑浊的云层,说:“还有吴中青......他......吴歧,来到这里以后,你有察觉到什么和他有关的事情吗?”
我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时候还早,我们才刚刚来到这里,走过的面积也只是青鹿湾的一角。”
阿尔附和说:“是啊,才看了第一个地下室,另外两个里面还不一定是什么样儿呢。”
这话做了提醒,我们看着时间,又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趁着一股风刚刚停歇的时候,再次出发,很快重新回到了那座土地庙里。
探照灯投下的阴影,让屋内显得更加破败了。先前从第一个方形孔洞里挖出来的腐朽渣子,隐隐反射着微光,给人一种它正在动的错觉,就好像有一大团一大团的透明蚂蚁正在其中爬动。
应该是因为那些沙子吧......
我弯着腰清理第二个方形孔洞时,思绪再次开始不受控制地飞走:
沙子......
我突然想到了海岸,想到了水浪,想到了那些我曾在夏令营、冬令营和研学营看到过的大片水域......
自从来到这里,我还没听到过海浪拍击的声音、水流流动时的冲刷声,甚至没有闻到过那种湿热的水汽......被整理编纂后的《寂静岛回忆录》里着重提到了海浪声,那种呼啸声......
我的大伯吴中青曾听到过,尽管不是在青鹿湾......那是在我爷爷离开青鹿湾后,去到的另一个沿海城市。
可,为什么......既然要脱离以前的生活,他为什么不换一个全新的环境,而是要躲到另一个和青鹿湾挺相像的沿海城市?
我这才意识到,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维尔马斯教授他们也从未在我面前提及过这一点......
而那种水浪呼啸,把当时只有十岁的吴中青吓坏了,我有一天,也会听到吗......
那会预示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
·
出于更严谨的考虑,周维和阿尔两个人在土地庙外围,进行了更加详细的勘测记录。
很快,他们就有了新的发现:这栋看上去破败到濒临倒塌的土地庙,墙角处竟然有着明显的新建痕迹!
他把我们喊过去,把他的发现一一指给我们看,“这些地方......清理干净后,分明是新旧相接的痕迹,地下室,地面上的建筑,肯定不是同一时期修建起来的......这些堆积的枯枝败叶,泥沙碎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这里形成了一种保护,让它没有像裸露的墙面一样被风沙磨蚀......还有这边,这里所使用的混凝土......”
他指了指土地庙的墙根,又跑到相邻的一座房屋废墟,捡起一块粘着混凝土的砖石,说:“你们看,这分明是两种不同的混凝土材料......五十多年来,混凝土的配方一直在不断改进,土地庙那里的分明是近些年的产品,其他建筑使用的才是五十多年前被广泛使用的混凝土。”
张旭有点茫然,“两种不同的混凝土?”
我说:“您的意思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间土地庙,其实是近年修建的?”
“是。还记得吗,刚刚詹姆斯教授展示出来的《玉石》的部分文段,‘这气味儿混合着蜡烛燃烧时所散发出的焦油味儿,或许这栋三层建筑之外的人们也可以闻到’,三层建筑,我们刚刚都忽略了......这间土地庙的位置上,以前是栋三层建筑......就算把地下室也算一层,地面上也会有两层的。”
我回过头,再次看向我们刚刚走出来的土地庙,忽然觉得它的破败中,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张旭说:“那,以前是不止一层,严正明怎么没说起呢?听他的说法,他对这座土地庙印象挺深的,不应该记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