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挽华身后跟着个拖油瓶,上山的路从一个时辰变成了两个时辰。
寂然说大慈悲寺里的一个高僧想见见她。
凡夫俗子想见她的多了去了,头一次是个光头和尚想见她。
很感兴趣,她便就来了。
大慈悲寺山门。
风光潋滟,翠绿成海。
身穿旧袈裟的老和尚杵着禅杖徐徐向她走来。
他看上去,与一般的老和尚无异,清瘦,高龄,眉目间自带一股和蔼。
“赵施主。”
赵挽华点头以示招呼,“大师找我?”
“老衲年岁大了,腿脚不便,只能让寂然帮帮忙,麻烦赵施主跑一趟。”
赵挽华笑道:“和尚都这么会客套寒暄吗?”
老和尚笑而不答,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大师还没说,究竟找我何事?”
“赵施主可知庄周梦蝶的典故……”
“自是知道。”
“赵施主以为自己是蝴蝶还是庄周呢?”
搁这儿考她学问来了?赵挽华蹙眉:“有什么要求你直接提便是。”
找她的人,多为有所求。
老和尚摇了摇头,“老衲并无所求。佛门一脉,还未曾感谢赵施主施以援手,否则这传承,恐怕就断了。老衲思前想后,是想替佛门报答施主一回。”
赵挽华听罢,摆了摆手:“心意我收下了,只是我心中所求,大师你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老和尚笑了笑,“别的老衲不敢说,这庄周再做一回蝴蝶,老衲可一试。赵施主,你可愿意再回天上看看?”
“再?大师知道我的事?”
赵挽华抓住了关键字眼,她认真地打量起这位面容慈祥的老和尚。
这叫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撞见这种机缘。
“老衲是寂然的师叔,曾听寂然说过有关赵施主的一些往事。况且,东升城内外不早已传遍,施主乃是天外天人。”
赵挽华啼笑皆非道:“天外天人?老和尚,那些谣言,该不会是从你这儿传出来的吧?”
殊不知她背后的少年,早已惊呆。
老和尚不答是,也不答不是,只是一脸严肃地说:
“乱世当安,若非天外天人,何以能助我明主一统天下?”
“……”
赵挽华今日的无语是老方丈给的。
“佛门昌盛时,门中书阁曾有一门禁术名曰‘梦蝶’,这禁术不知来历,但可助人回到前世,老衲原以为…此生都无施展的机会。”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打了一个佛号,“天意如此,原来当年机缘巧合习得之术,竟是等在这一日。”
赵挽华好奇问道:“你可有法子送我回那天外天?”
“赵施主,梦蝶术已是老衲天大的机缘。”
“明白了。”赵挽华长叹了一口气,那就是不能。
攻下昆弥过后,云末曾找人传旨替她私下向昆弥的那些部族、遗族询问过引魂术,皆是没了下文。
加之云眷舒闹的那一死出,人事不省整整十年,她早已断了这念头。
“赵施主可以考虑一二,此术,一人一生仅能施展一次。”
“对大师身体有碍?”
记得之前云眷舒说过,她过来亏得有赵国巫族那位活了上百岁的族长献祭。
老和尚道:“老衲也活到这把年纪,有碍又有何妨?”
赵挽华了然。
“多谢大师好意。梦里不知身是客,天外天于我而言,早已是过去。”
赵挽华顿了顿,笑容若星月明媚,“而我的现在和未来,却在这世间,那思梧居里。”
“也罢,种善因得善果,赵施主待百年后,说不定也能归位,”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赵挽华无声的笑了笑。
这和尚,怪有意思……
……
赵挽华带着少年回到思梧居。
路上她几次回头打量少年,这少年,果然倔强得很。
腿上的血滴答滴答流了一路,然而始终一声不吭。
少年在门口犹豫着。
“进来吧。”
赵挽华也不急,就那样斜着胳膊靠在小木门上,笑眯眯地等着。
少年终于动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思梧居。
思梧居的院子极大,一棵遮天的梧桐树底下,一张竹桌,几把藤椅,其余地方,皆是晒的各式各样的草药。
有那名贵的,也有山上刚摘的。
赵挽华冲忙碌的扁岳招手:“扁岳,过来给他看看。”
扁岳放下手中草药,什么也没问,上前默默地围着少年走了一圈,摸了摸腿部后:
“城主,没多大事,这位小公子只是小腿骨折。”
“帮他处理一下。”
“是。”说完,扁岳进屋拿药去了。
原本以为只是皮肉伤的赵挽华将心里感叹问出了声:“骨折了不疼的吗?”
这少年受这么重的伤,居然陪她走了十几里的山路。
要换做凌墨,早就哇哇大叫了。
“小姐?”阿仪闻声从厨房里出来,疑惑地看着脏兮兮的少年。
知道阿仪想问什么,赵挽华回:“街上捡的。”
“表妹!听说你在街上捡了个男的回来?”
人未至,着急的呼喊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赵挽华半躺去藤椅里,向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对面的矮凳上。
少年听话地坐下。
“表妹,快让我看看,你捡了个……”武毅风风火火地进来,在看清少年面容之后嘴边的话急忙转了个弯,“幼崽?”
“幼什么崽,人家很大了好么。”
说到一半赵挽华突然想起她还没问少年年纪,“对了,你多大了?”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挽华,小声地回答:“十二。”
他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声音大了梦就惊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