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挽华回:“听见没?可能在外吃了点苦,身体瘦弱了些。”
在小朝堂上稳重有方的右相一进到这院子里就变得吊儿郎当起来:
“说吧,你都让我帮你赔钱了,又找我来做什么?我在城主府里,很忙的。”
“这少年说他姓武,我就想问问你,武氏里咱两可还还剩的有什么亲戚?”
赵挽华说完,瞟了一眼少年,后者捏紧了拳头,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
武毅摇了摇头,“我不是给你说过么,武氏早不剩什么人了,哪还有什么正经亲戚。”
“你确定?不如回去翻翻族谱,好好想想,比如…哪个伯伯叔父有没有‘私生子’……”
“私生子”三个字一出,少年嘴皮都咬出血了。
赵挽华轻笑一声。
武毅惊叫道:“族谱?!我这哪有那种鬼东西!私生子?不能吧?他们坟头草都几丈高了,要早有,会等到现在才出现?”
赵挽华笑了笑,冲少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少年沉默了许久,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他身上,顶着压迫硬生生憋出几个字:“我不姓武。”
“嗯。”
“也不是你的族人。”
“嗯。”
少年:“……”
“没了?”赵挽华问,“说吧,为何说谎?”
“没…说谎。”少年吞吞吐吐,他自卑地低下头去,声音低迷不振,“我…是王族中人,但不是武氏王族。只不过进了这城,我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只有和你沾边才有可能唬住那些人。”
“倒是聪明,哪国人?”赵挽华说。
“昆弥……”
“嗯,哪个部族的?”
“不…不是部族,是…… 是昆氏。”
少年不安的看了她一眼,天下人皆知,昆达和赵挽华曾是死敌。
赵挽华没什么反应。
反倒是武毅突然正经了脸,将少年再次一打量,戒备的问:“昆达是你什么人?”
怎么着,他表妹这是捡了一个仇人回家?
少年垂下了眼,掩盖住双眸中深深对“昆”这个姓氏的厌恶,不想让众人看见他的异常。
“不是什么人,我没见过他。”
赵挽华能看出少年身上那种深深的自厌情绪。
“表哥,别问了。”
武毅着急道:“不行,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赵挽华打断他:“没什么不明,以后他是我义子。”
“表妹?!”
“小姐?!”
“……”少年亦是骤然惊得抬起头。
赵挽华继续道:“表哥,抽空给他做个户籍吧,择个良辰,上告陛下。”
“不…表妹你…”
“表哥,我意已决。”
武毅如同一块石头哽噎在喉,不下不下,难受至极。
赵挽华:“对了,你既然姓昆,叫什么?”
“我不喜欢那个名字。”少年表情复杂,吞吐半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那个肮脏的名字。
赵挽华思考了一会儿:“以后你叫赵怀寅,字景明。如何?”
“好。”
武毅望了一眼思梧居的其他人,见那边几个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之后都是神色淡淡,似乎一点也不反对。
不行,考虑到表妹的安全,他必须得回去好好查查……
若是没问题,一个小孩儿,表妹认了便认了。
若是有问题,昆达都没了,他自有百种办法收拾!
这般想着,武毅心也定了。
“好吧,你开心就好,我回去就着手此事。只是…若是去信上京那边,宫里恐怕得闹上一阵。”
尤其是他那个儿子,都十六岁的人了,在他姑姑面前,永远只会告状和哭鼻子!
连带着陛下拈酸吃醋,时不时……那回复东升城的折子里,吐槽完了国事,还会出现“皇姐救命”四个字。
他表妹早就不看这些折子了!
赵挽华无所谓道:“无妨。”
武毅没坐多久便打道回府。
阿仪做饭去了。
扁岳上街给赵怀寅买衣服去了。
整个思梧居,突然就剩下赵挽华和赵怀寅。
少年,不,如今的赵怀寅,未来举世无双的文阳王,眼下毕竟只是个少年,单独面对如今的风云人物,仍有些局促不安。
他呐呐道:“你…您为何收我做义子?”
赵挽华答非所问:“之前,作为‘私生子’的日子不好过吧?”
“您知道?!”
“我不知道啊,猜的。”
赵挽华将手放去了后脑勺,看着湛蓝的天。
她知道少年疑惑她为何这么做。
头一次,她想耐心地同一个少年解释:
“以前也认识个人,他身份不高,曾是个私生子。而后一生,因着这身份,这过去,很不好过。可如今不同,既然老天让你我遇上,我有能力让你好好过完这一生,也想这么做。”
“赵怀寅,你可明白?”
前世那些过去,就像此刻天边的红霞,在她的眼前又飘了一遍。
遥远且真实。
“孩儿,知道了…”
扁岳拿着一个包袱回来了,赵挽华递给赵怀寅道:“去吧,好好收拾收拾,一会儿吃饭。”
赵怀寅随扁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挽华起了身,去了兰香悠悠的内室。
云眷舒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赵挽华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空气说话:
“把他认作了干儿子,你没有意见吧?”
“今日在街上看见这小子挨揍,都倒地了,眼神始终倔强,不肯认错,那样子,就让我想起前世第一次见你,何其像…”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也认了这个儿子。嗯……反正有意见也不行,你这一躺快十年了,你这是要让我无后啊……十年啊…云末都二十了,即将娶妻生子,凌墨十六,却是上京的红颜都不知换了几茬…”
“心怀旧事忆如潮,寅刻钟声破寂寥。风卷残云思万里,情牵谷地梦千宵…我算了算,为他取名赵怀寅,希望着你我的这辈子,总该有个好的结局。你说是吧?”
门外的风卷着梧桐叶飘了进来。
轻轻吹拂过她的脸,仿佛温柔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