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正式开始,景老太太要在这小楼住上两天。
小楼里有冬延躺椅,景老太太叫人抬了上来,芳姑把靠垫铺上。
景老太太就半躺在冬延椅上,亲眼监督着透明病房内沈南初的一切行动。
两天后,就是她见证沈南初大输特输的日子。
她现在忙前忙后,又是诊脉又是写药单,通通都是无用功。
她能保证,没人救的了衣绝,景霆渊就等着退出集团吧。
她那恶意的目光过于强烈,叶衡悄悄挪动了位置,试图挡住她的目光,不准她影响了师父。
因为赌局约定,病房只准沈南初一人进出,景霆渊和叶衡都等在门外。
“二哥,嫂子一定会赢的。”
废话,景霆渊从没有怀疑过。
“二哥,咱们中午吃什么。”
景霆渊虽然没回他话,但不影响他接着自言自语,中午吃什么可是件大事,因为他相信,师父肯定能在中午前解了那人的毒。
他扫了眼手表,10点整,最多2小时就能好。
“二哥,咱们中午去聚德庄吃吧,听说新挖了厨子,是从国宴上退下来的,再把陆姜那小子叫上,咱们四人聚会。”
景霆渊只专心盯着一人,倒是叶衡乐呵呵的,开始拿出手机摇人,连中午的菜单都提前点好了。
病房内弥漫着淡淡药香,沈南初端着小碗汤药,衣绝目不转睛看着她。
他张了张嘴,想提示她,喉咙却像闭合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不必发出声音,动唇便行,我能读唇语。”
沈南初提醒道,边把药放在一边晾凉,这药是为了排出他体内的余毒。
衣绝目露震惊,沈南初却云淡风轻开口:“我喉咙曾经受过伤,三年说不出话,那三年日子太无聊,我就学了手语和唇语。”
除了知道她是父亲最喜欢的徒弟,他对她知之甚少。
现在听她说起以前的事情,才惊觉原来世间不幸的又何止他一个,原本浓烈的恨意减退了点。
“你还学了什么?”他听她的,只动了动嘴巴,这样就好受多了。
没想到他还挺健谈,也许是想开了。
反正她在这待着也没事干,看了看景霆渊,他正一眼不错盯着自己,没有担心,只有欣赏和信任。
她朝景霆渊挥挥手,又转过头回复衣绝:“学了很多,做饭、摄影、滑雪、赌石、鉴定。”
他的脸部似乎是在做微笑的表情,但因太痛,连着倒吸好几口凉气。
“有什么好笑的?”她好奇问。
他又动唇说:“你很享受生活,没有沉湎于不能说话的悲痛中。”
其实哪是如此,她是基地的杀手,再受首领关爱又如何,养好了伤,就得马不停蹄执行任务。
除了做饭是为了自己,其他的摄影、滑雪、赌石还是鉴定,都是为了接近悬赏目标,拿他们的人头而已。
不是不会沉湎于悲伤,而是没有时间悲伤。
基地从不允许人悲伤超过半天。
这是她的生活经历,跟衣绝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她点了点头,就当赞同了。
衣绝又说:“对不起。”
“因为你曾经想害我?”
“不是”,衣绝的脸上有些歉意,眼里还有些期盼的东西在,“你说过我若能自救,就回来找你,替你掌管药庄,对不起,我没有成功自救。”
确实不算成功自救,3分钟之内服下解药,他的身体就会完好无损,但依现在来看,他起码晚了3分钟。
要不是被景老太太找到,也许他现在早就没命了。
“你想替我掌管药庄吗?”她问。
虽然费力,但衣绝仍用尽力量点了点头,额头的纱布还因此渗出血来。
“我想试试你留给我的生路。”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现在对沈南初的态度,恨,也许还是有的,但他已经想明白了,造成他如今悲剧的,从来不是沈南初,是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恨上沈南初,是最盲目、最软弱的行为。
他想弥补。
“你对药庄有什么期盼,我一定好好完成。”
如若可以,他想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她重视药庄,那他就一定把药庄管好,绝不让她失望。
沈南初笑着答:“没什么大的期盼,给我供药,顺便每年赚他5个亿,就这么点要求。”
衣绝险些被她的话给呛到,一年赚5个亿,果然还是他太清贫了,不然怎么觉得5个亿是一大笔钱呢。
“能做到吗?做不到我就换人。”
衣绝有些急色,“我能办到。”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药凉了些,沈南初端着就想让他喝掉,衣绝却摇头,着急说:“这药我不能喝。”
他眼睛往病房外转,唇动道:“那外面的老太太给我服过药,我听她说过,这药和世上百千种药材相克,只要沾了其他药材,我会暴毙而亡。”
“她说你就信了?”沈南初看他,问。
衣绝忙解释:“她说那些话时,不知道我是醒着的,她没必要骗我,他给我喂下这种药,就是为了对付你,她说过,她要看着你医死人,把你抓到牢里去。”
他说出知道的一切。
她都给他留了一条生路了,他自然也想帮她。
别说只是告诉她真相,就是他这条命,也都是她的,从想要替她管理药庄开始,他就决定要效忠于她了。
沈南初所猜的跟他说分毫不差,老太太当然会拿他的命做手脚。
不然老太太干嘛那么心急,非要各种激她接下这个赌局。
只是。
“她确实没想过骗你,因为她也被别人骗了,我知道你服过什么药,名叫百花残,只需服下一毫升,就能让所有的药失效,甚至相克。”
沈南初站起来,迅速看了眼舒服椅着的景老太太,虽然一把年纪了,但野心勃勃并且势在必得,只可惜啊。
“老太太一半的医学成果都是偷你父亲的,连百花残的配方也是,但她却没偷明白,这药只在半小时内才有效,你服下百花残已过半小时。”
衣绝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南初淡笑,从容解释间,浑身都散发出超绝的气质,跟他父亲滔滔不绝时的气场很像。
难怪父亲说起沈南初就满是骄傲,他现在才是真的懂了,优雅、自信、和煦,她天资聪颖,智慧之光笼罩其身,他不自觉就被吸引其中。
她说道:“百花残能让人身上散发出独特花香,景老太太为了掩盖这种味道,特地加重了你身上的血腥味,甚至还点了熏香,但依然迷惑不了我。”
衣绝恍然,“我听说那些厉害的制香人,能分辨出每一种气味的不同,几年前的制香师南风更是强者,我看你也许比她更强。”
“我就是南风。”
衣绝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了,沈南初不只强于医术,连制香也是顶级,而这两样仅仅只是他了解到的而已,也许她擅长的更多。
这样天才一样的人物,难怪景老太太会这么害怕。
“二哥,嫂子在跟他说些什么?感觉一直在聊天。”门外的两人一直专心盯着,叶衡十分不理解,嫂子怎么有那么多话能聊,他跟嫂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呢。
“二哥,你就不担心吗,我看衣绝长的也不错,虽然比你差了点,但胜在那双眼睛奇特,是天生的紫色。”
这要是处久了,二哥的墙角被挖了可怎么办。
景霆渊无语瞥了眼他,叶衡心虚嘻嘻一笑,“我那有好多夫妻相处的书,明天全给二哥你拿来啊。”
“闭嘴。”景霆渊出声:“正常聊天而已。”
叶衡顶着大大的疑惑,“二哥,你怎么知道,你会读唇语不成。”
景霆渊再看向沈南初,她正身体前倾给衣绝喂药,要不是因为这赌局的破规定,他是断不可能让她去给另一个男人喂药的。
他知道沈南初那些经历,更懂她的本事,她会的每一项,他也要会,不会他就去学。
唇语便是如此。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必然要配世界上另一个最好的,那人便是他,只能是他。
喂过了药,那就该万事大吉了,叶衡揉了揉眼睛,放松了些,景老太太却在这时无声讥笑。
真是蠢啊,就这么没有防备心给衣绝喂了药,沈南初马上就要活生生害死一条命了。
她和芳姑对视,主仆两人眼里都闪过轻蔑的笑。
果然如她们所料想的那样,病房里原本还能安然躺着,存着半条命的衣绝,现在突然诈起,又躺下,随即心电图发出猛烈的警报,几秒钟后就成了直线。
叶衡瞪大了眼,始终不敢相信,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有我师父在,他不可能死。”
芳姑连忙开口,加大输出,“老太太,你快看,心电图在报警,可怜的衣先生不会救不活了吧,少夫人是怎么搞的啊,原本衣先生还好好的呢,就是喝了少夫人的药,就没了心跳,该不会...是少夫人害死他了吧。”
景老太太满意扬唇笑了,嘴上还斥责道:“芳姑,你怎么说话的,这世上哪有一定能治好病人的医生,沈南初又只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学生,治死了人也不是故意的啊,我们要多给年轻人一些宽容。”
芳姑假装知错,嘴上还不饶恕,“老太太,也就是您心善,我要是衣先生,一定死不瞑目,非要活过来叫少夫人偿命,这就算不是故意杀人,那也是行医不当,过错杀人,判个几十年都算轻的。”
唯有景霆渊相信着沈南初,心中没有紧张,没有迟疑。
她刚刚看向自己时,灵动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狡黠。
他就知道她肯定又玩起来了,她是故意的。
他朝安特助看了眼,安特助点头,明了。
“来人,把芳姑赶出景家,以后她跟景家再没有任何雇佣关系。”
议论少夫人,这个下场都算轻的。
芳姑忙看向景老太太,她才不要被赶出去,她要留在老太太身边。
“反了你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滚一边去。”景老太太怒斥。
安特助抬头挺胸道:“景老太太,您没管过家,不知道女主人可以处罚这景家的所有人吧,芳姑乱嚼舌根,只把她赶出去,已经是少夫人仁慈了,带走。”
守在门外的私卫立即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拧起芳姑的手在背后,推着带走。
“老太太,救我啊。”芳姑害怕的浑身发抖,只顾向老太太呼救。
景老太太从躺椅上下来,啪的给了安特助一巴掌。
“在我面前发号施令,你算个什么东西,景霆渊,管好你的狗。”
景霆渊转身,看着平常总装作雍容得体的祖母,此刻头发微乱,面容狰狞,他忽的笑了,笑意不达眼底,眼里满是冰冷。
“祖母,即使是家中长辈,行事不端,女主人也可施以惩罚,你要是还想赌局继续下去,就闭上嘴。”
“你——”字都卡在喉咙里,景霆渊竟然敢是这个态度,她就说当初接回他是个巨大的错误。
要不是那老不死的发那不该有的善心,现在哪里轮得到他耀武扬威。
他被养在乡下,任由自生自灭,但没想到越过越好,她派了几次杀手,都没能杀死他。
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护着他。
但凡没有失手,景霆渊早在地府当恶鬼去了。
她顺不下这种气,但现在继续赌局显然更重要,她要把景霆渊从集团的高位上拉下来。
芳姑的事也放在一边。
景老太太猛地推开病房门,得意道:“沈南初,衣绝已死,你输了。”
沈南初回头,笑的明媚,“祖母,你怎么知道衣绝死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心电图上的直线都多久了,老太太冷哼了声,“你还想抵赖,你治死了人我可以不计较你的罪行,但你要是敢不执行赌约。”
沈南初拿手指了指心电图,“呐,再有10秒,给祖母您表演个奇迹。”
在景老太太进病房时,叶衡也忙不迭跟了进来,他摩拳擦掌,兴奋瞅着那仪器,倒要看看师父准备了什么奇迹。
该不会是死而复生吧。
景霆渊扯着他的后衣领,把叶衡提到一边,他则自己快走几步,到了沈南初身边,俯身在她脸上印了一吻,沈南初瞪他,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娇嗔不已。
“快看!”叶衡突然振奋,声音洪亮,响彻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