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叹息道:“山里原本是没老虎的,两年前,不知为何,山里频频出现老虎,咬死了不少人。不知为何,老虎不咬老人、妇女和小孩,专门咬青壮年汉子。我们这儿方圆十几里,好多汉子都被老虎咬死了。”
“有这事?”我大跌眼镜,老虎虽然是野兽,但如何懂得挑选攻击对象?就算懂得,那也应该是挑选妇孺老者之类的弱者,为何专挑强壮汉子?难不成老虎是女妖精变的?
“是啊!”老者眼圈红了,说:“我儿子就是进山被老虎咬死的!我儿子和你长得很相似,我乍一看到你,还以为你是我儿子!你被困在山里这么长时间,真的没看到老虎?”
“真的!”
“这就奇了怪了!”老头眉头紧锁着。
从坠入山崖到现在,已经有月余,养父肯定已经知道,可能认为我已经罹难,必定悲伤至极,还有,粥店没了我,是否还热闹如初,生意照样红火?我心里惦挂着诸多事情,不想在此久留。
“老伯,您能送我们出去吗?”我说。
老头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返回屋里,问:“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摇摇头:“不知道!”
自从落入传销分子之手,我们多次被转移,辗转多日,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老头说:“我们这里是西庄乡,周围的群山是鬼不笑山脉,意思就是说,鬼见了都哭。我们这里几乎跟外面的世界隔绝。从西庄乡到西庄镇的路崎岖难走,要六七个小时才能到达。现在太阳已经西斜,你们要是现在出发,还没到达西庄镇,天就黑了。好汉不行夜路,要不,你们就暂时在我家住下,明天早上再上路,怎么样?”
我觉得老头说的有道理,见我夫妇乃忠厚老实之人,答应留宿。
当晚,老头宰杀了一只山鸡款待我和洪婷婷。山鸡是野生的,跟城里的饲料鸡完全不一样,味道十分鲜美。席间,老者提及自己儿子,忍不住嘘唏落泪。在中国,养儿防老的观念根深蒂固。想到老人无人赡养,我和洪婷婷皆十分同情,几欲落泪。
饭罢,老者将我和洪婷婷带进左边一房间,说:“我们家就两个房间,你们夫妻俩将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我和洪婷婷面面相觑。从见面到现在,我从未向老夫妇提及过我和洪婷婷的关系,没料到,老头竟把我们当夫妻了。也难怪,两人年龄相当,又是一起遇难,换谁谁都会这么认为。
我不言,洪婷婷亦不语,老者便带门出去了。
我和洪婷婷并没有太多芥蒂,毕竟两人在山崖间的石洞里,度过了一个月,早已习惯。更何况,躺在木床上比冰冷的石洞舒服多了。
我伸手搂着洪婷婷的细腰,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洪婷婷竟有点害羞,嗔道:“你干吗?”
我说:“你不是已经答应做我女友了吗?”
洪婷婷说:“我是已经答应做你女友,但我们毕竟还不是夫妻,彼此之间还应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虽然同睡石洞一个多月,我并未与洪婷婷逾越鸿沟。
我说:“咱们是患难恋人,做夫妻是迟早的事。”
“话虽然这么说,但在我们家乡,如果还没结婚就有那种关系是被人耻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既然这样,我不想让洪婷婷为难。我想想,觉得自己很可笑。洪婷婷都答应做我女友了,我还何必急于一时?我翻过身,背对着洪婷婷。
山里的夜是如此宁静,以至于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深邃阒寂的荒凉太空,宇宙无边时间永恒之感,油然而生。相比无头无尾无始无终的时间,人类短短几千年算什么?人生短短几十年又何足道?地球只不过广袤宇宙中的一颗尘埃,而我自己乃茫茫人海中一滴水,如此卑微渺小!
思绪正无边无际地蔓延着,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呜呜声,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好像是动物的鸣叫声,又好像是天边的滚雷。
“婷婷,你听到了吗?”我问。
“听到了!”洪婷婷说。
“那是什么声音?”
“谁知道?这里是山区,什么古怪声没有?”
“可是,咱们在山洞中为什么就没听见?”
“咱们藏身的山洞离这儿好远呢!”
然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我头枕着双臂,思绪回到自己身上。自从开店之后,生活好像一列驶入崎岖山路的汽车,不停地颠簸着,各种坎儿依次出现。大富豪父亲成泡影,店被砸,人被劫持,酒吧喝酒莫名被追杀,遇上传销被绑架,短短几个月经历的事情比大学四年还要多,社会真是个丰富多彩的熔炉!
第二天早上,母祖兴招待我和洪婷婷吃过早点,便用牛车将我们送到西庄镇。临别时,母祖兴看着我,两行浊泪潸然而下。
我看着我沧桑的老脸,念及老人的处境,倍觉可怜,鼻子亦酸溜溜的。
也不知道触动了那根神经,我说:“母老伯,我能体会您失去儿子的痛苦,要是你愿意,你可以认我为干儿子!”
母祖兴眼里掠过一丝亮光,不大相信地问道:“真的?你真的愿意认我做干爹?”
我点点头:“真的!”
母祖兴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浊泪再次汹涌:“儿啊……”
好一会儿,母祖兴才松开我,说:“既然你认我做干爹,那以后有空,你可要常来看看我!”
“我会的!”我说。
“母伯伯!”一清脆的女声响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蹦蹦跳跳着走过来。
少女身穿粗布短裤,不知是否因为山里少阳光的缘故,少女的皮肤很白,长得如花似玉,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般亭亭玉立。
我简直不敢想象,这深山老林之中,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女孩。
“母伯伯!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我送你干哥哥!”母祖兴说。
“我干哥哥?”少女一脸茫然。
母祖兴做了介绍,我方知少女名叫邹小娥。像母祖兴的儿子一样,邹小娥父亲进山砍柴的时候,被老虎叼走了。她母亲不甘心守寡,丢下她,嫁到了我乡。邹小娥只好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母祖兴和邹小娥的爷爷是故交,视她如孙女。
和邹小娥客套了几句,我便和洪婷婷继续上路。
西庄镇像西庄乡一样,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旮旯,蜿蜒崎岖的山路通不了车。我用母祖兴硬塞给我的十来块钱乘坐牛车到达苍西县,然后再乘坐班车前往京海市。
到达距离京海市四十多公里远的泛水镇时,洪婷婷让司机把车停下,她拉着我下了车。
我问她:“还没到京海市呢,你怎么回事?”
洪婷婷神秘一笑,说:“你猜!”
我说:“我猜不出来!”
洪婷婷说:“我带你去我家,我家就在泛水镇上!”
原来如此!
可我看了看自己那身粗布衣服,不禁犹豫了。我坠下悬崖之时所穿的衣服,早已撕成布条绑那只小鸟。现在这身衣服是母祖兴给我的,幸好母祖兴身材跟我差不多,衣服还挺合身。不足的是,衣服全是用低档的粗布做成的,款式老土。我二十多岁的人穿上,看上去像三十多,老了好多岁。
“婷婷,要不,咱们改天再去你家吧?”我犹豫了。
洪婷婷现在是我女友,我这身老土打扮,而且又没钱买礼物,空空双手过去,好意思吗?
“为什么?”洪婷婷问。
我把自己的难处告诉她。
洪婷婷看了看我这身打扮,笑得花枝乱颤:“我爸妈看到你这身打扮,肯定以为你是农民!”
“就是嘛,所有咱们改天再去,好不好?”
“不好!”洪婷婷说:“我都这么久没跟家里联系了,我们肯定急坏了。你放心,我爸妈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我们不会嫌弃你的。而且,你可以在我家换一身好的衣服,咱们再上京海市。”
见洪婷婷坚持要回去,我没办法。
洪婷婷家离车站有一公里多远。两人乘坐一辆三轮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她家一栋十分漂亮豪华的三层洋楼。若非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当初招聘洪婷婷的时候,我以为她家境必定不怎么样,没想到现实与我所预料的出入竟是如此之大。
洪婷婷看破了我的心事,解释道:“其实,我们家条件不是很好,我爸妈在镇上做小生意,我们赚的钱仅够维持生活。这栋楼是我妹赚钱盖的!”
“你妹赚钱盖的?”我更是惊讶了,此楼占地面积大,欧式风格,没几百万盖不来。洪婷婷妹妹年纪小小,到底有何能耐盖如此漂亮的洋楼?
“嗯,我妹赚的!”洪婷婷说。
“你妹做什么工作的?”我问。
“她……”洪婷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是她姐姐,怎么会不知道?”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妹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她从来没告诉我们,连我爸妈都不知道!”
我一下就想到,洪婷婷妹妹该不会是做那种买卖吧?以前,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有很多家庭经济条件不太好的女孩,到外面打工,因忍受不了工资低、劳动强度大而且去做那种买卖。因为那种买卖来钱快,很多人几年就能攒钱在老家盖起大楼。洪婷婷这么漂亮,她妹妹更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