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洲说完,笑着看他。
晏骆也笑了,像是背负在身上多年的重担突然被人卸下一般。
他起身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凄然与轻松,他终于不用晚上睡觉时做噩梦,梦中俱都是父皇发现自己不是他孩子的场景。
片刻后,天牢之中重新恢复寂静,晏骆笑道:“果然还是被你们知道了,对,没错,我确实不是父皇的孩子,不是二皇子,只是一个卑贱的和尚和歌伎生的野种...你满意了吗?”
“父皇...不,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我?凌迟,车裂,还是流放?”
陆行止叹了口气,与晏洲对视一眼,心中尽是叹息。
“巴特尔便是这么告诉你的?”陆行止问道。
“是,弘若便是我的父亲,当时他对付晏洲也是为了我。”既然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那他也不必隐瞒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弘若为何拼死也要拉我下水,那看来巴特尔不仅骗了你,还骗了弘若,真是一箭双雕,好计谋,好计谋...”
晏洲是真的有些佩服巴特尔了,以他对高公公临死前的审问,高公公本来只是西戎很多年前在大晏所布置的一枚闲棋冷子,虽然一路走至高位,但始终未被启用。
直到二十多年前巴特尔来到京城,开始了整场布局。
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调换孩子为条件,将弘若拉入自己阵营。
只可惜,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你什么意思?什么一箭双雕,骗了我也骗了弘若?什么意思?”
晏骆心中惊怒,抓着栏杆厉声询问。
晏洲也不卖关子,“两个月前,我府内来了一个人,是普渡寺的小和尚慧安,巴特尔是不是告诉你他才是真正的晏骆,但很可惜…他不是,慧安才是弘若与那歌伎的儿子,而你...是真正的二皇子晏骆。”
“这…不可能!”晏骆难以置信,几乎怒吼,“晏洲,你这般就没意思了,我都承认我输了,你为何还要骗我?”
晏洲不理会他的癫狂,神色未变,将自己查到的消息一一告知。
当初慧安来到景王府,说是弘德法师特意叮嘱,让他在自己去世后便去寻找晏洲,方才能保住性命。
晏洲刚开始以为他是有什么仇人,但问过慧安之后才知晓,他从小便未离开过弘德身边,不可能与人结怨,那便只有他身份有问题了。
而且不知为何,弘德从不让他与弘若碰面。
更巧的是,慧安竟然与晏骆年龄相同。
再加上埋伏在普渡寺门口的暗卫在今年终于传回的消息,给弘若祭奠的便是晏骆的人。
综合上面信息,晏洲推测下来,也认为晏骆可能是弘若的孩子,而慧安才是真正的晏骆。
为了保护慧安,他将慧安秘密送至严宁的府邸托他照料,之后又让自己的暗卫假装慧安被人掳走,掳走他之人正是巴特尔手下。
暗卫发现,那些人对“假慧安”的态度很不寻常,不光轻慢至极,而且还说他如今当和尚是子承父业...
后来,“假慧安”挟持了那群人首领,确定消息后才告知了晏洲。
原来,当年弘若打算将自己的孩子与晏骆调换时,恰好被刚分到柔妃宫中的巴特尔发现,便将两人的身份再次调换了回来。
这个孩子是他的筹码,他可以以此事作为两人共同的秘密,快速成为晏骆将来的心腹,顺便利用弘若。
同时这个孩子又本身就是二皇子,不会让人发现身份有异常,不可谓不完美。
只是...身在其中的晏骆,不仅被人利用,还被欺骗了个彻底。
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刻获得过真心...
一直到后半夜,晏洲与陆行止才离开了天牢,晏骆坐在牢房的石床之上,抬头透过牢房的小窗户,看那轮只能看到一半的圆月。
任凭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脸上。
那年他十六岁,也是在这样的月辉之下,他捧着一颗真心,带着懵懂的爱意对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青云羞涩示爱。
那晚的忐忑与紧张,他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
那时青云是何反应呢?对了,他想起来了,先是怔愣,后是诧异,再之后便是温柔的笑意,他说:“殿下,您可以闭上眼睛吗?”
他点点头,忐忑闭上双眼,须臾,一个带着冷香的唇印上了他的额头。
他惊讶的睁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激动欢喜,“青云,你...答应了?”
青云仍旧是温柔的笑意,“殿下,属下逾越了。”
他猛的扑到青云怀中,那是他人生十几年来最欢愉的时光。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呵呵,晏骆低低的笑着,眼眶酸涩发痛,他总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流泪才对,可是没有了,所有的泪都已经流干,疼的可怕。
铁窗之外明月依旧,只是赏月的人心境却再回不到从前。
这时...天牢之外突然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再之后,一群人冲了进来...
晏骆的目光从明月上收回,转头落在那群人身上,想起方才晏洲所言。
“晏骆,三日前我让父皇下了诏书,以谋逆罪定了你死罪,七日后问斩。今日我得到消息,你的青云要安排人救你,人此刻已经到了京城。”
“谋逆是死罪,柔妃娘娘是你的母妃,因你之前所为深受牵连,被降为了最低等的嫔妃,为了她,为了大晏,也为了你的尊严,为了青云无休止的欺骗...”
“晏骆,我要你帮我。”
“若我不呢?”他问。
“你会的,二哥是聪明人,而且难道你不想让对方也尝尝你遭受的痛苦吗?”
那群冲进天牢的人中的首领上前砍断了锁着牢门的锁链,冲着晏骆恭敬行了一礼,“二殿下,属下是西戎大王子巴特尔的人,主上命在下接您离开。”
晏骆缓缓起身,看着这群人冷然一笑,“好啊,我跟你们走。”
巴特尔,我们很快便又见面了,你期待吗!
第二日,下人来报,“太子殿下,罪人晏骆昨晚被贼人劫走。”
“天牢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先是弄丢了西戎暗探,这次又弄丢了犯谋逆罪的死囚晏骆,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传令下去,天牢从上至下罚俸半年,若再有下次,脑袋上顶着的东西便不再属于他们了,另外,派人竭力捉拿晏骆,不惜一切代价。”
“是。”
“下去吧。”
陆行止在一旁看的哭笑不得,阿洲这脸色变化也太快了,佯装生气赖好也多装一会儿啊,真是越来越敷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