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不说话。
林霜笑道,“哎呀,好歹母子一场,现在连打声招呼都不行了?”
南眠在心里吐槽:是啊,母子一场,如果您身后的人能把枪都放下就好了。
林霜应该是寻着秦辉的定位前来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而且,林霜应该到了有一会儿……在这儿却既没有看到蒋筠也没看到秦辉……
“蒋筠呢!”周竞急匆匆就吼了出来。
“嗯……是谁?”林霜疑惑道,“倒是在刚才看见些新鲜的断肢,是你们要找的人?”
周竞愤怒:“你!”
南眠一把将他扯住。
从现身开始双方的警戒值都拉到了最高,现在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走火。
体力严重消耗的元野,不太可能在枪林弹雨里安然无恙啊。
元野眨眨眼:“你貌似过得不是很好。”
林霜笑容一僵。
南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确实,比起往日的着装得体笑容温雅,带上眼镜就像是出席国际会议,现在的林霜活脱脱就是个野人打扮。
连在牢里都不如——起码牢房里还能有热水洗把脸梳个头,何苦到这鸟不拉屎的雨林里遭罪。
“你也是啊。”林霜勉强笑着道。
元野的姿态也不容乐观,他消耗的异能是周竞的好几倍,要不是刚才喘了几口气,估计脸都是白的。
元野耸耸肩,不置可否。
对儿子怀柔不起作用,林霜转头看向南眠,“南眠,这好像是咱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吧。”
“谢谢你对元野的照顾,你真的让他……改变了很多。”林霜的语气意味深长。
“是吗?那可太好了。”南眠笑得灿烂,“要是元野还走上父母的老路,那才叫误入歧途。谢谢阿姨夸奖啦。”
呵,不就是阴阳怪气,谁怕谁。
林霜嘴角的笑淡了点,看上去没生气,其实很恼怒吧。
因为她的身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元野上前一步,把周竞和南眠都扯到后头,手指弹起火苗。
“想死就早说,我成全你。”
火苗要掉不掉,这儿附近没有龙血树,也没有庇佑,在到处都是植物的地方,火焰燃烧的速度只会更快。
这个举动很明显,无非,就是大家一起玩儿玩。
林霜的表情反倒有些怀念,“啊,果然,有些性格是一直不会变的。”
“你以前从不隐瞒自己的情绪,你还记得吗?”林霜感慨,“我们第一次去游乐园,你不想走,最后在门口和我闹脾气”
元野意外地挑眉,“你还记得?”
林霜笑着点头,“怎么会忘记呢?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哦,是给你买了个冰淇淋。”
“嗯,然后我把冰淇淋砸了。”
“用来要挟我带你继续玩,对吧?”林霜嗤嗤地笑起来,“和现在挺像,你就是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呢。”
“看到这样的你,我觉得,或许成为母亲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
元野沉默以对。
林霜的笑容里忽而带上一丝苦涩,“元野,和我走吧。”
元野有些好笑,“走?去哪儿?”
“离开这儿,去哪儿都好。”林霜温情道,“你能再给我一个当母亲的机会吗?”
南眠着急地去抓他,可是元野摇摇头,继续问,“你现在这样子,还能去哪儿?”
南眠忙不迭道,“那个小庞总已经死了对吧?你的合作者没了,出了国只会被追杀!”
面对南眠的咄咄逼人,林霜笑容不改,“那种东西,完全没必要担心。”
“小庞总只是代表一个身份。嗯……大概,也就和印章差不多吧。”
林霜招招手,旁边一位雇佣兵摘下了自己的头罩,胖胖的脑袋细细的眼。
“……!”南眠心下大骇。
这,这不是和小庞总一张脸吗?!
与此同时,更多的雇佣兵摘下了头罩,露出更多一模一样的脸。
“你……”
“你看,只要我还在,这样的印章,其实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林霜又笑,笑得让人后背发凉脊骨生寒。
打从一开始,林霜就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小庞总的打算。
“那家伙有点小聪明呢,就连我都没有完全掌控他所有的保镖,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林霜叹息一声,用充满希冀的眼光看着元野,“和我来吧,阿野。就像从前那样。你若是想,我也能将你的同伴一并带走,好吗?”
林霜的眼睛里像是结上了一层霜,在薄薄的冰层底下,是轮转不停歇的旋涡;又像是深空里璀璨的星河。
元野身体晃了晃,默默地,往前迈进。
“元哥!”
南眠想要去拦,刚想伸手,身体就像是被什么缠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是异能!
余光瞥见周竞也是如此,不知何时他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枪械迷惑了,结果忽略了那些人中拥有异能的可能性,可恶!
最开始的脚步有些摇摇晃晃,但后来就已经能很稳当地往前进,这是被深度催眠的结果。
林霜伸开手臂,与前来的儿子相拥——
“哧——”
“滋滋——”
刀刃刺入皮肉和电流的声音同时响起。
鲜血代替雨水染红了地面。
不合时宜的血腥气,让在场众人空了一瞬的大脑再次运转——自然也包括疼痛中心的两人。
“额……啊……”林霜站不稳,拥抱的姿势更像是濒死之人寻找支撑,“你……啊……”
“啧。”
后背划破一刀,失血量在控制范围,不过不影响行动。
元野用堪称温柔的力度把林霜拎了起来,夺掉她手里的匕首,把玩着。
“拿刀要稳,下刀要狠。不过被电了一下就戳歪了,这怎么行?”元野完全看不出被砍了一刀的样子,还有余力用电击器再给林霜补上一下
“啊——!”
精神系异能者的精神力比旁人更坚挺,自然,对电流一类直接作用于脑神经的攻击更敏感。
哪怕元野调整了电流强度,明明连南眠之前承受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林霜已经是要呕吐的状态了。
有点弱。
元野换了个姿势,将匕首横在她脖子上,低声威胁,“让他们解除异能,把枪放下。”
林霜虚弱的视线里,看见了元野手腕上的东西——一串颤动不休的音板。
这不是已经给南眠……什么时候……
恍惚间,林霜想起方才二人仅有的一次接触。
这么早就开始防备……
大抵是林霜的目光太过执着,元野随口道,“不,那次只是把微型电击枪给了我——顺带一提这东西是秦辉的,音板还要更早点。”
“准确来说,在见到你的一瞬间,南眠就已经把音板塞给我了。”元野的声音幽幽地传开。
林霜瞪大了眼睛。
“想想也知道,你肯定会这么做吧。”元野看着南眠和周竞解除束缚,朝自己而来,语气也轻松起来,“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也确定你肯定会在见到我们第一面的时候就试图施加控制。”
“控制周竞的作用不大,南眠的异能与精神类有关会多花力气。而显然状态糟糕的我就是不二之选。虽然准备了匕首,但你的力气不可能挟持我,多半是想直接重创——不,也有可能是一击毙命。真是我的……”元野顿了顿,然后嘲讽道,“好妈妈呀。”
“喝……喝……”匕首随着方才的话稍微有些割进肉里,血红色渗了出来。
死亡的恐惧不分高低贵贱,不如说林霜被保护了太久,反倒让脆弱的精神更雪上加霜。
“另外我给罗鹰的指示是在等待十五分钟后,若我们还没出现,直接向中外层转移,设置信号弹等待援兵。看样子他是圆满完成了,那个断肢多半是秦辉的吧——你算是大输特输了哦,林博士。”
林霜从来寒冷的眼神里头次出现了难以遏制的愤怒。
输——在她顺风顺水的天才人生里,这个词只出现过一次。
她能从那么个家庭里,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往上爬,向着自己的梦想一步步接近。
事业也好,婚姻也好,家庭也好,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手到擒来,怎么会有输的感觉。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蝼蚁一样的嫉妒心,她怎么会尝到输的滋味。
不,不对,那个男人从头至尾都只是草包。
给了她最重一击的人是元野,是她叛逆的儿子,又是他!
“我真是后悔……”语气的虚弱掩饰不了林霜此刻的愤恨,“后悔……”
后悔把我生下来么?
“……”
元野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该说的话早就已经说尽了。
从她绑架自己去到那个实验室起,就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亲情不能像实验数据一样精准测量,更不能像商品一样买卖。
不过,似乎也不是特别伤心。
从没得到过,也就谈不上失去。
于是元野打算说点别的。
“控制他人已经成为了你的本能,连与虎谋皮,你也想的是怎么占山为王。”元野叹气,“你有想过后来吗?那个什么小庞总要怎么满足你的实验需求,他不过是个军阀寡头而已;而按照你的研发速度,你要怎么满足他随时随地地要求?”
“你是国家重点培养起来的科学家,平时想立项就立项要经费有经费,现在你要怎样适应为别人研究的生活?你不会以为刚一投诚就享受定格待遇吧?醒醒吧,你在牢里待了快十年,学界早不记得你了。”
林霜没有回答,但元野捕捉到了她眼神里难得的躲闪。
上面的疑问让元野疑惑了很久。
他原来以为,林霜选择合作伙伴也还是境外大国,直接一去就是顶级待遇,结果就这。
后来再一想,或许秦辉还能去。m国y国之类当个中流砥柱,可是林霜——不说已经远离实验室近十年没出成果,就她越狱通缉犯的身份也不是那些自诩身份的大国愿意要的。
那么答案就很显然了,小庞总是林霜短时间内能找到的最优解,秦辉是被连累了。
嘛,其实如果秦辉的干扰石研究能达到上辈子那种程度,林霜也没必要这么着急找下家,真是互相干涉的好师徒。
难怪上辈子的武器精良这么多,原来是实力完全不同。
那么,林霜难道不知道选择小庞总后待遇会直接大跳水吗?
直到看见视线里这抹闪躲,元野才懂了一切。
“你——已经不再以研究为中心了吧?”元野的语气很复杂,“你只是想掌控权力,对吧?”
林霜愤怒地看着元野。
当初实验室里,记忆里脸上向来的冰冷已经融化殆尽,连同那位科学家的身姿也一齐融化。
原来如此,其实改变的不只是他一个。
连林霜本身,也已经异化成这样了。
真是讽刺啊。
……
南眠和周竞来到他身边,元野带着林霜往外撤,这里距离中层已经很近了。
林霜眼睁睁看着自己操纵的士兵越来越远,心中如火烧。
可一旦有小动作,元野的匕首就会再往里刺,很疼。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林霜的声音嘶哑着。
南眠无语道,“你说呢?当然是送回去坐牢啊,越狱绑架勾结境外势力,这下得牢底坐穿了。”
林霜紧咬着下唇。
眼看要到中层,阻挠的藤蔓和异兽少了很多,看来龙血王树的掌控力切切实实在下降。
路上有着熟悉的标记,是罗鹰他们留下的,这让执着找人的周竞大松了口气,领着头往外冲。
在看到零星几株瑶草的时候,南眠知道终层近在眼前了。
“呼……这一路上真是……”
久违的感受到了疲惫,南眠伸了个懒腰——
“嘭!”
枪响。
“南眠!”元野扔下匕首,抱着南眠一个翻滚,躲开剩下几枪。
周竞迅速闪过树后,逼出了人。
“秦辉,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