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们父亲做大人的倒是不要紧……”卫氏瞧着一旁的大儿子,眼中满是疼惜,“庭玉,你认识的伙伴多,看看能不能借个地方,给你们兄弟暂住两日?”
谢锦华绷紧了薄唇,沉声道,“最多两日,我一定去接你们兄弟俩。”
闻言,谢永安眉头紧皱,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父亲,我……”
边月拉住身侧人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旋即低下头从袖中翻出了一枚绣工精细的荷包。
“父亲,母亲,儿媳别的本事没有,唯独喜欢研究绣艺,自打嫁进了公府后,不用再做脏累活计,便有了闲工夫做些小玩意儿……”
说罢,边月拽开荷包,低垂着头,轻声道,“这里头满打满算有个二百两,都是我去铺子里买绣品换来的,应当能够咱们住几日客栈。”
“孩子你……”谢锦华望着她,愣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
卫氏则又红了眼眶,喃喃唤道,“月儿……”
事到如今,卫氏对边月最后一丝嫌隙也消散不见了,她能在这个时候拿出全部积蓄,足以见得对这个家的真心。
“事实上……我们还没到过苦日子的地步。”
梁晚余弱弱开口,吸引了众人的视线,“父亲主动向圣上投诚,是去了官职没收了家产不假,但未定罪名,家中女眷也都还在。”
“府邸被封,可没封我的嫁妆。”
话一出,谢锦华当即摇头,低声道,“你的嫁妆本就是你的东西,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如何能用在婆家身上?再者,男方挪用女方嫁妆本就不齿,传出去,我们更是没脸了。”
“没错。”卫氏也跟着应和,“好孩子,我是嫁进公府年头太长,嫁妆早就混了进去,这才两手空空,可你不一样,那是你的物件,就该是你留着。”
梁晚余心头稍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前世来。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着,怎么就能养出两拨截然不同的人?
“父亲,母亲,儿媳并不是那个意思。”梁晚余回过神来,轻轻勾起唇角,“我爹给我备下的嫁妆里,有许多家铺子,都在盈收,其中在东市四街有家酒坊,后头正好连着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
“就是许久未住人了,得打扫打扫,问题不大。”梁晚余面上挂着笑,柔声道,“我们也能学做生意,攒些银钱,将日子重新过起来!”
“这……”卫氏愣了一瞬,而后与身侧的谢锦华面面相觑。
“就这么定了。”梁晚余一语定音,不容旁人再多说一句,“前头虽艰苦些,我们一家齐心协力,供兄长读书,也为庭玉谋一条出路。”
她心中清楚,公婆是过惯了清贵日子的,兄长也是体体面面的读书人,那些好日子,全都得垫银子。
若是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便只有死路一条。
谢锦华面上有些难为情,心中也愈发愧疚,“孩子……是我对不住你们。”
梁晚余抿唇笑笑,放轻了语气,“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为母亲,为我们,撑起了一个家,如今,也该是我们尽孝的时候了。”
“是……”边月咬紧下唇,小声道,“父亲母亲,所有的脏活累活我都能做,我还能拿绣品出去换银子,只要能续上夫君的药钱,什么活计我都愿意去做。”
“嫂子这说的是哪里话?”谢庭玉扯了扯嘴角,语气戏谑,“家里头又不是没有男人了,为何轮到你去做脏累活计?”
“爹娘不爱忧心,大哥也安心养病,我会学着做活,家里头有我呢。”
谢庭玉好似突然成长了不少,面上的混气都消了不少,看上去沉稳了些。
谢锦华怔住,定定瞧着谢庭玉,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能说出这番话的竟会是自己那混不吝的小儿子。
“庭玉……”卫氏也傻了眼,喃喃道,“你怎么……”
谢庭玉绷紧嘴唇,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清声道,“晚余说的没错,我之所以会养出混账性子,都是因为我爹足够厉害,能当我的靠山,我若不改正,日后家中出了任何变故,我便只有挨打逃命的份儿。”
“爹娘,到了如今关头,我不该再给大家添麻烦。”
“儿子……”卫氏红了眼眶,激动的难以自己,“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懂事了。”
谢锦华则是偏开了头,望向了梁晚余。
真正该谢的,是她才对。
“孩子,辛苦你了。”
梁晚余抿起嘴笑开,轻声道,“都是一家人,父亲不必同我客气。”
谢锦华微一颔首,沉声道,“对……一家人,日后我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每日在朝堂上讨命,伴君身侧,不知什么时候脑袋就会离家的日子他也过够了。
“日后,酒坊后院便是咱们的家,等到赚足了银子,我们就换处大院子。”谢锦华笑得开怀,总算是不像先前那般糟心了,“任何时候,活得通透才最重要。”
大不了就豁出自己这张老脸去吆喝,也得给家中多赚些银子出来。
“父亲说的对。”梁晚余笑着点点头,柔声道,“我和嫂子学着打理酒坊,庭玉也跟着忙活,日子总会变好的。”
“那日后……我们是不是就能喝上二郎酿的酒了?”
一道清冽含笑的声音传来,谢庭玉眼睛一亮,循声望去,在路口瞧见了缓步朝这边走来的盛守言和常久。
谢庭玉挑眉,面露诧异,却又觉得合理,“你们怎么来了?”
“二郎,你我是兄弟,有这么好的营生可不能忘了我啊。”常久面上笑得没心没肺,从袖中掏出几张大额票子,“这是五百两,我要入股,赚了银子要分给我的!”
“还有我,我拿五百零一两。”盛守言也递来几张银票,还有一块碎银,“事先说好,到时候分了钱,我得比常久的多!”
“不是吧,你连这都要和我比!”
耳旁传来常久的吐槽声,谢庭玉恍若未闻,扫了眼二人,低声道,“沈云之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那老爹……”盛守言耸了耸肩,扬声道,“八成是被关在家里,唯恐掺上关系,直接不让他出来了呗。”
常久注意到谢庭玉面色不对,开口打断,“别提他那块木头疙瘩了,嫂嫂快带我们去瞧瞧那酒坊,不然日后都不知该去何处寻二郎了。”
梁晚余浅笑嫣然,轻声道了句好。
众人收拾好了心情,准备趁着天还没暗,赶紧动身。
“二郎!”
路口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谢庭玉脚步一顿,僵硬着回过头,望向声音来源。
不远处,有个白衣少年半蹲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珠滑过他的眼角,他不得不眯起一只眼,手里还攥着几张银票,瞧着有些狼狈。
见谢庭玉往来,少年用力挥了挥手,扬声喊道,“我……也要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