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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湖
“阿成,还没见着人吗?”
赵靖川坐在画舫中,耷拉着眉眼,好半晌都是这一个姿势,压根不敢回头看。
“属下还没看见李小姐的身影。”阿成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语气里满是失望,“侯爷,李小姐当真会来吗?”
赵靖川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长这么大,他从未等过什么人,更别提有人敢误了和他见面的时辰。
可在李黛鸢身上,他总是提不起信心来。
“罢了……”赵靖川自嘲一笑,虽面上不显,可话里话外都掩不住他的失望,“像我这个性子的人,不会讨女娘欢心,合该孤独终老才对。”
阿成听不得这话,连忙为自家主子辩护,“侯爷,世上女娘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可千万不要为了一个李小姐自暴自弃呀!”
“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让你家小侯爷去给旁人塞帖子罢!”
一道娇俏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赵靖川身子顿住,恍惚抬眸,瞧见了门口站着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李黛鸢披了件鹅黄薄氅,氅尾还绣着一只小兔子,怀中揣着手炉,小脸略施粉黛,艳丽惊人,眼下正微仰着头瞪向阿成,更多了几分娇憨。
“李小姐……”阿成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连连道歉,“对不住,冒犯小姐,属下实在该死,只求小姐别弃了侯爷,属下自个儿掌嘴一百也心甘情愿!”
李黛鸢白了他一眼,饶过他,走进舫中。
“你…你来了……”见她进来,赵靖川有些坐立难安,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余光扫见被自己搁在桌上的长剑,顿时心中一紧,立马将剑藏到了桌底,故作镇定的为她斟茶。
冷静下来后,赵靖川只觉得自己好笑,上阵杀敌都不曾惧怕过,如今竟会担忧这丫头会被自己的佩剑吓到。
“你找我来,可有事?”李黛鸢耳垂微红,半垂着眼,指尖摩梭着杯壁,不愿与他对视。
赵靖川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做足了准备,才沉声开口,“我心悦于你,可否上门求娶?”
李黛鸢嘴里的茶还来不及咽下,猛地听了这句话,嗓间一痒,呛得她红了眼。
“你……”赵靖川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低声道,“是不是我太唐突了……”
赵靖川直来直去了二十年,如今再想学着委婉讲话怕是难了,他实在是怕自己快言快语伤了眼前的女娘。
“你莫不是疯了?”李黛鸢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抬眼瞧他,眼里尽是惊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人约我至此,凭白说这些话,要我如何能回你?”
闻言,赵靖川愣了一瞬,而后垂下头去,姿态低了几分,“忠勇侯府如今只剩我一个,我没有父母可以拿主意……”
李黛鸢怔住,心里头顿时升起几分自责,“对不……”
“我本想着叫你来商议,问问你的心思,贸然上你家中去,定会给李尚书负担,我不愿强迫你,若听你今日亲口说对我无意,我便歇了这心思,不再打扰。”
“若你也愿同我一起过日子,我便用整个忠勇侯府为聘,请媒人作保,名下财产都可无条件奉上。”赵靖川不敢抬头对她四目相对,藏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似是生怕被拒绝一般。
“我性子木讷,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但你若肯嫁给我,我便去求圣上谕旨,用性命保证今生永不纳妾,倘若你舍不得父母,我重金将你家隔壁那处宅子买下就是,日后打通了去,免你孤单。”
听出他话中的肯定,似乎是在认真考虑他们的将来,李黛鸢忽一下心跳得飞快,耳根通红,半晌才稳住心神,故作风轻云淡道,“听起来有点意思,接着说。”
赵靖川眉心一跳,见她没有拒绝,顿时打起了几分精神,“我还有战功,也还年轻,日后,我一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让你在女人堆里做拔尖的那个!”
“我还……给你买了枚簪子。”赵靖川从桌上拿起锦盒,双手捧着递到李黛鸢面前,“若你应下,这便算是我的定礼。”
李黛鸢被他的话逗笑,视线落在他身上,半晌,才俯下身子,轻声道,“替我戴上。”
赵靖川喜不自胜,慌忙打开锦盒,指尖轻轻颤着,认真为她簪到发间。
舫外
“常久,你快来瞧,这是我新得的画作。”
盛守言欣赏着自己手里的画,连连咋舌,“瞧这虾,再瞧这鱼,画的多传神啊!”
说了半晌,他都有些口干舌燥了,却发现一直不见身旁的少年迎合自己,诧异抬头,却见身旁的常久神情呆滞,正直勾勾盯着不远处。
“你在看什么?”盛守言边问着,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画舫里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的二人,顿时皱起了眉头,“那不是李黛鸢么?”
常久像是傻了一般,好半晌也发不出半个音来,只安静的瞧着二人。
盛守言顿时来了脾气,立马起身,沉声道,“常久,你且等着,兄弟给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下一瞬,他的衣袖被人抓住。
盛守言回过头,面露不解。
常久强撑起一抹笑来,低声道,“挺好的,郎才女貌。”
若没瞧见他通红的双眼,怕是当真以为他在祝贺人家。
盛守言拧起眉,喃喃道,“常久你……”
“这画蛮不错,的确传神。”常久低下头,闷声道,“守言,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先走了……”
如此蹩脚的理由,盛守言却不忍心戳破他。
常久转过身,步伐匆匆,背影孤寂,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常久!”盛守言恼怒地瞥了眼画舫,心里头放心不下,抬脚追了上去,“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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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
谢永安入宫为官,与古子卿平起平坐,谢庭玉跟在岳丈身后,纵横沙场,成为了真正的少年将军。
当年被梁晚余救下的江应眠高中榜眼,拜入苏太傅名下,认了镇国公作义父,东市三街的小酒坊早就换了批人,阿金和小毛都被江应眠接去了府上,过着纸醉金迷,喝一杯姜茶倒一杯姜茶的富贵生活。
三位青年才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皆是镇国公府的人,一度,国公府风光无限。
谢锦华常伴君侧,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故而步步谨慎,放弃权利,只留美名。
二月末,国公府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女孩?”
谢锦华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生怕一个不留神伤了心肝儿。
“是,恭喜各位主子们,母女平安!”接生婆咧嘴笑着,由心道,“老奴接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如此标致的小孩儿,不像旁人家的孩子,才生下来皱皱巴巴的,小小姐日后定是个大美人!”
“女孩好,女孩好,大赏!通通有赏!”谢锦华笑得合不拢嘴,扬声道,“儿子,快来看看你闺女!”
谢永安顾不得孩子,只一脸焦急的盯着里屋,低声道,“稳婆,我何时能进去瞧瞧我夫人?她可还醒着?可有说自己饿不饿?”
卫氏憋不住笑,无奈的瞧了眼自己夫君,轻声道,“老爷还是自己先宝贝着吧,永安如今的心思可不在咱们身上。”
一侧,谢庭玉和梁晚余并肩站着,笑望着才出生的小侄女儿。
梁晚余忽地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身边人,含笑道,“我这一胎,夫君希望是男是女?”
“自然希望是男孩儿。”
梁晚余皱起眉,有些意外,“夫君何时变得更看重儿子了?”
“非也。”谢庭玉搂住她的肩头,笑容恣意,面上掩不住得意,“长公主有了身孕,听沈云之说,他们府上新来了七八个川渝地区的厨子,每日吃的菜都辣得呛人,十有八九是个女儿。”
“你男人脑子转得多快,立马上府去定了娃娃亲,到那时,咱儿子就能吃上软饭了,实在不行,赘过去也是可以的,旁的不敢保证,光说模样,就凭夫人这般美貌,孩子定然也是拔尖的,之后我们再生个女儿,带她游山玩水,家底都给女儿!”
“贫嘴。”梁晚余忍俊不禁,轻轻搭在他手背上,“整日里就胡说八道!”
可谁知十几年后,谢庭玉不仅没能如愿,甚至险些年纪轻轻就愁白了头发。
往后,盛京城中人人皆知,镇北将军的小公子与长公主的小郡主是天生的死对头,见面就掐,不见面就相互写信挑衅对方,常把两家府邸搞的是乌烟瘴气。
一日,月园又闹出了动静。
“二爷,二爷!小公子那儿出事了!”
程言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却见谢庭玉不慌不忙,正认真给二夫人描眉。
听了这话,谢庭玉先是翻了个白眼,而后才慢吞吞问道,“怎么,那小子又离家出走了?真是随了我了,调皮任性,半点不如他妹妹省心!”
“不是!”程言连连摇手,脸色白的瘆人,“小公子偷了大爷和您的库房钥匙,拿着去长公主府上提亲了!”
“什么!”谢庭玉手一滑,画歪了眉毛,心里一紧,连忙低头要给梁晚余擦干净。
“你还管这些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你那好大儿追回来!”梁晚余气得拍掉他的手,扭头看向程言,“怎地没人拦着小公子?”
“谁敢拦呐……”程言无奈摇头,哀声叹气道,“那两把库房钥匙是老爷亲手交给小公子的,人是老夫人亲自护送出去的!”
“二爷若再不快点,保不准二人都成完亲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