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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山
晨光熹微,东边泛着白,天气寒凉,雪化作了水,山路更加泥泞难行。
边月下了马车,顺着浅浅的脚印一路上了山。
直到走最东面,才听见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边月小心摸索过去,就见两个人正挟持着谢永安,身侧还有个国字脸,手里握着的短刃就这么横在他颈间。
“夫君……”边月小声喃喃了声,心里头直打鼓,却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
“谢公子,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你的好主子来救你们?”周林笑容肆意,仿佛是料定了谢家幕后之人没功夫露面一般。
谢永安眸色冷淡,闻言只勾了勾唇角,低声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啰里啰嗦,还不如小女娘。”
周林笑容一顿,面上瞬间变得凶狠,“你!”
“成王败寇,我走错了一步棋,落到了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谢永安睨着他,眼底满是不屑,“你等的人是不会出现的,叫你主子歇了心思罢。”
周林气极,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谢永安,我看你是存心想找死!”
“且慢!”
一道女声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永安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远处。
边月脸色煞白,轻轻喘着气,头上没有发饰,锦裙下摆满是泥泞,就这么挺个肚子站在路口,直勾勾地盯着周林。
“嫂子?”
谢庭玉愣住,下意识望向她身后,不见心上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忙走到边月身侧护着,眉头紧皱,沉声道,“嫂子……你怎么过来了?”
边月摇摇头,来不及应他的话,只定定瞧着周林,扬声道,“放了他,我与他换。”
闻言,谢永安如坠冰窟,头疼欲裂,恨不得眼前之景只是幻觉一场。
谢庭玉也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林自然没错过谢永安的反应,也听清了谢庭玉对她的称谓,猜出了女子的身份,蹙眉问道,“谢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挟住他,又迟迟不肯动手,不就是想用他来要挟镇国公府,好让我们一家为你们所用么?”边月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高声道,“我腹中胎儿已足七月,眼下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孩子,牵动全家上下的心,谢永安又视我如命,用我做人质,不更能拿捏得住谢家人么?”
谢永安目光定在她脸上,眼眶通红,仅存的一丝希望瞬间支离破碎,“不可……月儿,不可!”
周林拧眉瞧着谢永安,又抬眼看了看边月,眼底多了几分考量。
边月深吸一口气,无视谢永安的激动,扬声道,“你可想好了,我一个女人,比他好控制多了。”
“有意思。”
山洞里传出男人的笑声,下一瞬,卢朗缓步走到众人眼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边月,挑眉问道,“谢夫人,冒昧问一句,你如此这般是为何呀?”
“我想要自己的男人平安。”边月昂着头,不见先前的胆小懦弱,“我换了他,你们便不愁拿不住镇国公府,我自愿配合,只要你们肯放了我夫君。”
卢朗垂眸,视线从她的肚子上扫过,掂量着她话里的真假。
四皇子突然改了主意,下令不准伤及谢家兄弟,原因不明,只说是镇国公府往后他有大用处。
相比之下,自然是身为女子的边月更好控……
卢朗思索片刻,朝着周林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依了她。”
周林面露难色,小声道,“卢大人,当心那女子使计……”
“不过十几个人,我们还不放在眼里。”卢朗勾起唇,显然是没将边月一个女子放在眼里,“听我的,换人。”
“……是。”周林不得已点了点头,朝着一侧站着的侍卫扬了扬下巴,低声道,“你,过去把她押过来。”
闻言,谢永安忽然奋力挣扎起来,可奈何他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制服他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绰绰有余。
“嫂子,不能过去!”谢庭玉挡在边月身前,面色凝重,沉声道,“我大哥之所以敢冒险,就是以为保住了你们的平安,你却偏偏自己找过来……”
“二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夫君出事,我心意已决,你不必阻拦。”边月朝他笑了笑,而后绕过他,甩开了侍卫的手,面色如常,“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谢永安被人死死押着,与边月擦肩而过,他想开口制止,可奈何后者连半个眼珠都没分给他。
边月目不斜视,双手护在肚子上,径直走到周林身侧。
卢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想起自家被打得没了人样的小儿子,心里头升起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
谢永安被推了个踉跄,被一侧的弟弟扶住,才稳住脚,转过身,就见边月脖颈上横了把匕首,顿觉身子瘫软,提不起半分力气,嗓间漫上一股腥甜,“边月!你是疯了不成?”
听见他的话,边月恍惚了一瞬。
想来,除了她才入府邸的那几日外,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夫君唤自己全名。
显然是被气得狠了。
边月垂下眼,手藏在大袖中,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见状,周林嗤笑出声,“真让人大开眼界,没成想,二位之间竟如此情深……啊!”
话还来不及说完,边月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根簪子,用尽浑身的力气刺进周林的颈间,动作太大,一时不察,也被周林手中的匕首划伤了脖子。
“边月!!”
谢永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逆流,只能瞧见她颈间的一抹红,余下的,再也瞧不见。
这一瞬,谢永安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快点去到她身边。
周林身子向后仰去,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就连断气都不曾闭上。
“大胆!你这个疯女人!”卢朗大惊,连忙抽出自己的佩剑,扬声道,“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捉住!”
话落,不等有人回应他,一支羽箭如白虹贯日,直冲他面门。
下一瞬,箭头刺进他的右眼。
事发突然,四皇子的人没了管事的人,全都乱了阵脚。
谢庭玉握紧手里的短匕,转头望去,却只瞧见了一袭白衣。
梁晚余坐在马上,拉弓上弦,面色从容,像是做惯了这等事的女将军,而非一个金贵的世家小姐。
这一支箭,对准了卢朗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