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吵闹的水滴声,潇暮费力的摇晃着昏沉的脑袋,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些,绪娘正于那灶台上捣鼓着什么,察觉潇暮醒来了,手持一把尖刀双手皆血淋淋的绪娘面向潇暮惊叹道,“
道长果然非比寻常人啊,上一次一个手脚不干净老道士带来的滞灵散,他吹牛的说,没有那个修士能在他的药下轻松的一日之内醒来,我不信其药力,给那老道士服用了半瓶,结果他就再也没有醒来了,剩下的那半瓶给你服用了,这才一个时辰不到你就醒了,看来的那老道士的话还真是信不得!”
潇暮有气无力道,“要怪……就怪你下少了!”
潇暮吃力试图挣脱身上的绳索,但都无济于事。
绪娘咧开嘴角狞笑道,“是嘛?那么下次我一定注意。”
他费力的抬头瞪了绪娘一眼,同时在心里暗骂着这个恶毒的女人,待四肢都传来了酸麻酸麻的不适感,潇暮才迟钝的发觉自己被绑铁链镣铐锁在木架上吊了起来。
绪娘朝着潇暮靠近走来,将那把带着新鲜血腥味的尖刀抵在了他的下巴处,抬起潇暮的脸,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她赞叹道,“世间竟然还有你这般生得如此俊俏的男子。”
潇暮愤恨以之还口道,“不好意思,长得好看的我让你自卑了。”
绪娘用刀背轻轻的在潇暮脸上拍了几下,冷笑道,“道长不用刻意去激怒我,因为很快的,你这张脸便是我的了!”
此时此刻,潇暮真的很想朝她脸上唾一口唾沫,但碍于体内的滞灵散扩散至了四肢百骸,软绵绵全身无力的他也只能任其宰割了。
“ 来时经水路,绯花江出没不寻常血尸,索人命,其实我早该想到了这个临江的镇子肯定不太平。”
潇暮盯向此时正在宰杀兔子,手起刀落无比流畅的绪娘停下手中的动作,“看来道长途游经历的不少嘛!”
猜中的潇暮还是难以置信道, “绪娘,不对,应该是宥琇庄主……”
披着绪娘人皮的宥琇目露寒芒的看向被绑起来的潇暮,故意的狡辩道, “道长,说什么呢?我昨天晚上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吗?”
潇暮当即心下雪亮了,他愤然道, “看来,这个套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倒霉借宿的我们就成为了贵庄目标。
也不知是不是潇暮的话太多了,还是说到点子上,宥琇觉得无趣了,索性也不打算狡辩了,
“你本可以逃,以道长的身手,他们这般凡夫俗子自是奈你不得,可你就是太正直了,宁愿被抓,也要立正自己的清白。”
潇暮又不是何其后悔,还连累了阿朔, “欲加之罪,黑白无妄,我还是太天真了。”
宥琇道,“正如道长所说的,很快就会有人顺着那味追查到绯花镇,为了守住村子里的秘密,我们当然是要找个替死鬼了,而你们出现的时机正正好!”
“替死鬼!”
潇暮苦笑着自己的倒霉,同时心中也愤慨不已,细想下,他迟钝的疑惑道,“秘密?什么秘密?”
看潇暮百思不得其解,宥琇解开潇暮右手镣铐,撩起袖子,考虑到潇暮看不见,又很是体贴的
将她那满手臂一片片鳞状隆起的红疱几乎模糊了血肉按到潇暮手上,强迫他那使不出半分力的手摸上去,潇暮触肤便骇然道,“这是……“俎”?”
宥琇淡然一笑道,“看来道长认识啊。”
说着,宥琇已经解开了衣裳,拉着潇暮的手又摁在了胸前,潇暮当即抵触收回手道,“够了!”
看他这反应哂笑道,“道长不是很好奇嘛?”
潇暮愠怒道,“说归说,你脱衣服作甚?”
看潇暮完全没有心思摸,宥琇兴意阑珊把衣服拢好道,“道长,你满口仁义,心怜苍生,为何就不怜我们,我们也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又有什么错?”
听得一头雾水的潇暮道,“为了活下去而杀人猎皮,你让我怎么理解!”
生怕绪娘再脱衣服,潇暮看不见,却本能别过脸作一副非礼勿视的表情,看得宥琇莫名心情大好,她道,“我不是已经给道长看了真相了嘛?既然你还不明白,那我就再慷慨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淮水知府大人家的独女是隋州这一代知名的千金大小姐,貌比天仙,知书达礼,多少世家公子为其折腰倾心,她为人更是心善,干旱饥荒在遍地都是流民的九天之中,她常常自聚广善发粥,兼济流民,而流民之乱,她收留了一些流民,却遭到了一个有道行浪修的觊觎,小姐没有接受他的爱意……便在那之后,大小姐也不幸的染上痢疾。
“俎”疾是被诅咒的病,一但染上这种病,患病之人开始还算正常,之后不知何故,便会逐渐变得手脚残破、面目全非,最终在漫长煎熬的疼痛中死去。
而且此病至今药石无罔,传染极强,一人得“俎”,十里八村几乎无一幸免,而烧死活埋,便是克疾的最终手段。”
因为治不好,小姐也被狠心的家人遗弃,丢在了疬人坊里,任其自生自灭。
绪宥琇紧紧攥着拳头,骨节发白的手微微的抖动着, “道长,你告诉我,何为善?善之终又走向何方?贵渭大小姐之善,为何回报她的却是恶。”
潇暮叹然道, “善恶本就是一念之间,为善之人从心而安,而恶便计较是得失之始……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世间疾苦从不辨色区待,即便身陷泥沼阴地,还是会有人坚持向善。我未经你的苦,也劝不了你从善,但我还是请求你不要在杀人了,天道好轮回,因果终会还其身,收手吧!”
宥琇冷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说这般天真的话,道长你可真是烂好人啊!对了,顺便一说,疬人坊之所以没有被肃清,还要多亏了大小姐的玄门家族背后的庇护。”
月躲乌云的星稀夜,宥琇提着灯笼走进了别庄最高处的阁楼。
推开阁楼的门,再穿过层层飘纱围幔,宥琇取下灯笼罩,取了火苗点燃了青铜鹤烛台上的蜡烛后,火灯光的的摇曳下,一扇牡丹屏风后,一抹残破人影坐立其后。
宥绣朝着屏风后的人欠身道,“小姐。”
屏风后传来岚佩儿气微柔弱声音,
“那位道长是个好人,不要为难人家。”
宥琇应声道, “是,小姐。我进去给您梳洗一下吧。”
屏风后,宥琇拿起木梳子,沾了点水,抚上岚佩儿的发,而那犹如枯草的发,在她梳理之中,掉了一截又一截,而对镜的人却毫无知觉。
宥琇收了木梳,跪在她脚边道,
“这次的皮出了点意外,我会重新给您物色新的。”
岚佩儿抬起纱布缠缚早已断了三截手指的手,颤巍巍的抚摸着自己干巴巴的仿如纸糊上去的脸皮道,“我是不是很丑?”
宥琇目视镜中面孔满眼心疼道,“怎么会,小姐永远在阿琇眼中是最美的。”
岚佩儿僵硬的嘴角动了动,“这些年幸亏有你一直在我身边。”
宥琇磕头感激道,“若没有小姐,啊琇在当年的流民之乱中早就死了,啊琇这条命是小姐给的,只要小姐需要,啊琇做什么都可以!”
潇暮心心念着还不省人事的言朔,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都怪自己,太大意了!
可是独自懊恼又有什么用?阿朔都命在旦夕,即便自己被剥去这层皮又何妨!
而感觉到潇暮的情绪波动变化,潇暮背上皮肤月灵儿爬了出来,那药的劲在慢慢消退,月灵儿第一时间便醒了,当然其中也多亏宥琇的茶,她不想剖带有药性的皮,影响美观。
皮肤上传来陈陈熟悉的痒意,潇暮顿时有了主意。
“月灵儿,幸好有你,快用你的牙替我咬掉那链子!”
“什么,你咬不动。”
“那就用你的毒,腐蚀掉那锁!”
“你没毒……也是,你要是有毒,我第一个被毒死。”
“那你……逃吧,那姑娘想剖了我的皮,我不想再连累你了。”
“什么?脚下?脚下有什么?靴子,靴子?哎呀我真笨,我知道了。”
铁链的另一头嵌在的木桩上,那枕木有腐白的迹象,这也是月灵儿想告诉潇暮的,潇暮双手抓上撩拷的铁链子,脚用力的蹭了蹭蹬掉了靴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脱了层皮,才将脚从捆缚中挣脱,紧接着,抓上铁链的手,使上劲,借臂力将自己的双腿抬了起来,一个后空翻的功夫,铁链嵌在腐白的枕木的那一头,禁不住潇暮大力晃动。
“砰—当”的一声,铁链扯着腐烂的枕木脱离了木桩。
潇暮甩了甩已经青肿的手腕,鞋还也未来得及穿,门外就传来了家丁的脚步声,潇暮急忙矮下身形躲到了那大石桌底下。
门外听闻到动静的两名家丁们手持着木棍冲了进来,他们看着空荡荡的木桩,面面相觑道,
“人呢?”
而在他们的身后,站出来的潇暮双拳缠裹着铁链,在他们转身之际,一记铁拳就不由分说的招呼了上去,鼻子挥血的家丁们便相继的晕了过去。
而当潇暮艰难的从桎梏中逃脱出来后,前院却一直片火光通明。
心下不安的潇暮不得不加快步伐,往那火光冲天的前院赶去。
“快去打水,小姐也在里面!”
宥琇绝望跪在地上,哀求望着阁楼望月台上,那里喷礴而出舔犊燎旺的火舌。
“我曾后悔过,为何要多此一举救他们这些流民,他们贱辱我,还让我染上“俎”疾,爹爹嬢嬢也弃我于不顾,我憎恨这世间所有一切,也包括我自己,直到遇见了啊琇。”
岚佩儿抬头望向窗外,烈火之上天边那一轮皎洁明月道,
“啊琇说我是她的月亮,是她在无尽黑夜之中唯一的光。
我信了,可我也错了,其实她才是我的月亮,而我遮住她所有的光。
啊朔瞥视床上躺着的四肢皆残破的女人一言不发,浓滚的黑烟令岚佩儿惹不住咳嗽道,“你是来取我性命的?”
阿朔依旧一言不发。
岚佩儿看着小小身段阿朔道,“也罢,这样甚好。”
火势暴涨,
“轰!——”的蹿高,将整个阁楼尽数的吞没。
熊熊烈火轰燃恬炽。
楼下宥琇望着这一幕,同时崩溃的大喊道,“小姐!不要,小姐,不要啊!”
艰难赶来的潇暮,也同时亲睹了这一切,阻止欲闯进阁楼里的宥琇道,“宥琇姑娘,不可!”
“小姐……呜呜呜……小姐……”
宥琇跪在火堆废墟前嚎啕大哭,潇暮又何尝不是内心在悲疼的抽泣。
岚佩儿一死,就意味着,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能逃的都逃了,剩下一些老幼妇孺和肢体残破之人也只能在这等着听天由命。
潇暮站在那,脚步却沉重的挪不开。
废墟里的泥土传来翻动的声音,潇暮听不见。
直到一双发烫的手扯上他的衣摆。
“暮。”
听着阿朔熟悉入耳的声音,潇暮瞬间红了眼角,都怀疑自己生出幻觉的潇暮毅然决然回身,衣摆上传来的滚烫温度,炽烙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
转身的刹那,他一把抱住了阿朔,触肤的那瞬间,他才发现阿朔寸丝不挂,声音止不住哽咽道, “你……怎么全身光溜溜的,衣服……衣服都上那去了。”
啊朔云语气平淡道,“烧掉了……”
潇暮仔细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紧张道,“那你,可有受伤?”
阿朔被他摸的有些发痒,眯着一只眼睛撒谎道,“没有,我躲起来了。”
潇暮脱下自己外袍,将阿朔包裹住,再一次用力揉进怀里。
“那便好,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