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她....她又将送过去的东西给摔了,还....还不停的....咒骂世子....”来回禀云容的丫鬟说完最后一句话,忐忑不安的抬眼觑了云容一眼,等看到世子脸上面无表情后又立刻垂下了了脸。
不知道为何,以前世子还不是世子的时候,他们这些下人都觉得二公子是那么和煦的一个人,可自从世子战死沙场,二公子成为他们国公府的世子以后,原来那个和煦的二公子就渐渐不见了,现在的二公子简直就像是以前的世子的翻版,越来越面无表情,也越来越有威仪。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云容听到丫鬟的话后身体顿了了一下,随后便吩咐她下去。
等丫鬟退出回去以后,云容走到窗前,推开窗棂看向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世子,天寒,怎么还把窗户打开了呢?”
手捧一壶热茶的陈伯走了进来,一看这么冷的天,云容竟然大开着窗户站在那里吹冷风,不由的说道,“小心得了风寒。”
说完便走上前将窗户给关上了。
云容垂眼看向头发已经发白的陈伯,阖府上下,如今恐怕也就只有陈伯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有他还是二公子时的宠溺,却也没少了对世子的恭敬。
“陈伯,她又闹了。”云容淡淡的对陈伯说道。
虽然没有明说这个‘她’是谁,但是陈伯却也心知肚明。他心疼眼前的云容,可是再心疼,他能给予他的,也不过是抬起手,难得僭越的像对待小时候的云容一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云容的心里在这严寒的冬天,涌进一丝暖流。
“您陪我去一趟吧。”云容看向陈伯,陈伯点点头。
成国公府内院的西北角的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院子,云容只带了陈伯和自己以前的贴身小厮长风,三人刚走到小院的门口就听从里面传出来的各种恶毒的咒骂声,时不时的还伴随着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长风下意识的去看了看云容,只见自己主子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好像里面正在咒骂的那个人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人,可他却知,那人是自己主子的生身母亲。
云容在门口站定了片刻,随后便伸手推开了院门,院子里正在打扫落雪的下人看到云容进来,立刻俯身请安,“请世子安。”
云容点点头,随后给了长风一个眼神。
长风立刻吩咐那几个下人,“你们先下去吧。”
“是~”
等人退下,云容抬脚上了房前的台阶,走到房门前抬起手,手在碰触到房门前停在了半空中。伸掌,握拳,来回的动作间显示着这只手的主人内心的犹豫。
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掌心放在门上,微微一使力,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里面人的咒骂声在看清进屋的人的面容时,突然戛然而止。
然后便颤巍巍的朝着云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容儿...,我的容儿....,你终于来看娘了,娘太想你了啊~”
云容看着眼前躺在床上无法行动自如的自己的娘亲,萧红,心里的某处在微微抽动着。
他又上前了两步,在能让萧红看清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的距离停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果然,刚说完想他的话的萧红,视线落在云容身上的衣着服饰上时,立刻怔愣住了,不过须臾她便反应了过来,仰起头神情亢奋激动的看向云容,“容儿,你是世子了?!你身上穿的,是世子的规制!你是世子了?!”
那双看向云容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癫狂。
云容嘴角微动,闭上眼睛平复自己心里的那阵阵痛,你还在期待什么呢?期待她被关了这么久就能真心悔过吗?期待她能够单纯的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看他吗?
呵呵,云容啊云容,又让你失望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云容,眼睛里刚刚的那些脆弱、迷惘、无助和伤心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清冷和坚定。
“没错,如你所愿,我现在是世子了,”云容淡淡的说道,在看到萧红眼睛里那希冀的光芒时,又接着往下说道,“可惜,你还是要在这里度过你的余生。”
萧红心里刚升起来的希冀,就这么被云容打破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云容,嘴巴上下翕动,“容儿,我是你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云容对着她摇摇头,“不,你不是我娘。我娘不会为了一己之私给我的父亲下药,我娘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大哥,我娘不会罔顾我的本意,非要我去做什么劳什子的世子....萧红,你不是我娘。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你稳住你在国公府的位置,保住你荣华富贵的一个棋子而已.....”
“你还在怪我?!怪我让你争这个世子之位?!”萧红怒瞪着云容,“可我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不,别把你的私心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云容打断她,“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萧红,你毁了我所珍视的一切。”
云容满目怆然的看着萧红。
如果不是她非要置大哥于死地,大哥不会失踪躲到西北,后面的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大哥现在也依然是成国公府的世子,而他自己,也依然可以逍遥自在的躲在大哥的羽翼下。
可这一切都因为眼前这个生了他的人而被毁掉了.....
大哥假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而他,即将被困在这座深宅大院中一辈子.....
云容突然觉得自己今日压根儿就不应该来看她。
他仰头深深的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看向萧红,“别再闹腾了,我大概也遗传到了你身上的自私与狠厉,你若是想要看看这些会不会用到你身上,你大可用尽力气去闹腾。”
云容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就离开了萧红所住的屋子。
走下台阶,云容推开了长风想要给他撑着的挡雪的伞,任由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他的肩膀上。
走到院子中间,在听到屋内又有什么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同时传来萧红恨恨的声音,“孽畜!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云容忽的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长风和陈伯也跟着停了下来。
云容转身又定定的看了看萧红的房门,眼睛微眯,随后便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没过两日,国公府西北角的这个小院里的萧红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对着给她送饭食的丫鬟不断指着自己的喉咙比划着,可那丫鬟放下饭食便出去了。至此,整个成国公府就变得更加安静了.....
一年后,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云容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他看着信封上熟悉无比的字迹时,拿着信封的手开始有些颤抖。等他用颤抖着的双手抽出信纸,一字一句的看完里面的内容之后,闭上眼睛掩下有些酸涩发红的眼眶。
“世子....?”一旁的陈伯见状,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忙出声唤道。
云容听到陈伯的声音,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断翻腾的情绪,沉声对陈伯说道,“陈伯,收拾东西,我们去趟南方。”
“南方?哪里?老奴也要一起吗?”陈伯一脸迷惘的看向云容。
云容嘴角微微上扬,“您尽管跟着我走就是了,肯定是要带您一起去的。”
他好歹还知道自己大哥还在这个世上的某一个角落活着,可陈伯却是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当初给大哥办完丧事以后,陈伯本就发灰的头发一夜间全都白了。
这个看着大哥从小长到大的老人啊....
翌日云容带着长风和陈伯刚出成国公府的大门,便看到已经等在门外的白逸明和墨玉。
他对着白逸明了然一笑,“白二哥也收到信了?”
“那当然,”白逸明给了云容一个臭屁的表情,“这一路咱们要一起相伴而行了啊。”
一旁的陈伯看看白逸明,又扭头看看身旁的世子,突然颤抖着双唇问云容,“...世子...咱们是...?”
陈伯想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可是他心中也明白,有些话现在不是能说出口的时候,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云容。
云容对他微微的点了点头,“陈伯,是好事。您安心跟我们一起走就是了。”
“诶,诶~”陈伯那双苍老的双眼突然一红,应喏的声音都有些许都哽咽。
过了半月有余,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江南一个小乡镇上,按照信上给的地址来到一个小院门前,云容心里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手举到半空中,始终没有勇气拍响那扇门。
只听见此时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一声呵斥,“石言诺!你是不是又带狗蛋去河边了?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条河太深了,不能下水!”
“阿姐,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
“疼,疼,疼~,阿姐你手松点儿~,那什么阿姐,我去看看今天老王头家的八珍糕有没有出摊哈~”
院门口的云容还在听着院子里的热闹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就从里面打开了。
上扬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他与开门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相见了。
“云二哥!”
石言诺突然一声高喊,将院内院外的人都引了出来。
他一个弹跳,直接抱住了云容,还不忘往院子里叫人,“阿姐,大哥!咱们等等人来啦~!”
云容看着站在院子里与他相望的初漓和云璟,嘴角的弧度不断上扬着,水汽瞬间充盈着自己的眼眶。
“来了?”
“嗯,来了......大哥,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