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
闻歌推开院门,院子里的竹竿上晾晒着昨日洗好的衣裳,绕过那些衣裳,平日里总坐在屋檐下的小凳上摘菜缝补的余氏不见踪影。
“难道是出去找我了?”闻歌感到奇怪,进了屋,随后爆发出一声痛嚎。
只见余氏扑倒在床前的地上,血流了满地,已经凝固成了黑紫色。
闻歌冲过去,将余氏小心翼翼地扶靠在膝上,余氏的手和身体都凉透了,闻歌难以置信,探她的鼻息,然后绝望地落下泪水。
“娘……”闻歌的心口如遭重击,院中爆发出她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娘,娘,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怎么了?”院子里有人进来,尊贵的王爷将她送回来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听到闻歌的喊叫,带着周山闯了进来,看到屋中情形,他也不由变了脸色,一边吩咐周山让人去报官,一边皱着眉往闻歌身边走。
男人看过余氏后,环视四周,“她的致命伤在心口,凶器应是那把剪刀。”
“不止……”闻歌哽咽道,“她又挨了打。”
闻歌顾不了那么多了,掀起余氏的袖子,给男人看余氏手上的伤痕,眼泪噼里啪啦地往外流。
“她常常浑身是伤,旧伤还没好完,又添新伤。她总安慰我说不疼,可我知道,怎么会不疼呢?她一定是求那个畜生去救我,他不但没答应,还暴打了她一顿。”
闻歌抬起一双泪目,指着桌上的酒壶,“他喜欢喝酒,喝完酒就打人。娘不像我,从来不敢还手。可这次,他居然还敢杀人……”
男人默然。大黎和周边国家,男人打女人,平民家有,豪门贵族之家也常发生。但关起门来两口子的事情,外人不好管,衙门不会管。若是女人有个强劲的娘家撑腰还好些,若是无依无靠,所嫁非人,那一辈子可就难过了。
“哟,你这贱人,还敢回来?”就在这时候,秦大头拥着一个丰腴的女人走进了屋,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童。看到闻歌抱着余氏,秦大头往前两步,认真看了余氏两眼,确认余氏真死后,嫌恶地退到门口,大声呵斥道,“你娘已经死了,这是我的院子,给我滚出去。”又低声哄那看到死人吓得浑身颤抖的丰腴女人。
“你杀了我娘。”闻歌抬起头,满脸恨意,眼中猩红一片。
“呵,别乱说话呀。”丰腴女人不敢回头,靠在秦大头怀里,嗲着声音说,“明明是你娘自己想不开,可不好胡乱嫁祸人。”
闻歌理也不理丰腴女人,只看着秦大头,“我娘这些年给你当牛做马,没有半点不是,你杀了她,还立即带别的女人回来,你简直就是畜生。”
“你敢骂我?皮痒了是不?”秦大头松开搂住丰腴女人的手,往地上吐了口水,朝着闻歌走过来,“你娘就是个不下蛋的鸡,要来何用?还是我的丽娘好,我秦大头从今天起,就是有儿子的人了,再不怕将来没人摔盆送终。你娘死的也是时候,正好给丽娘腾个位置出来。”
“你想干什么?”男人一个眼风过去,周山立即挡在闻歌前面,沉声喝问。
“你是谁?”秦大头见周山就是个普通车把式的打扮,并不放在眼里,而是恶声恶气地说,“这是我的家,你们强闯民宅,快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报官抓你们。”又指着闻歌骂道,“你果然不守妇道,偷汉子不说,还敢带回来。”
周山气得捏紧了拳头,看了眼男人。
“呵。”男人忍不住笑了,引起秦大头的注意。
“这里还有个漂亮姑娘。”秦大头口水都要流下来,被丰腴女人在胳膊上掐了一把,才收敛一些,笑嘻嘻对闻歌说,“我改主意了,好歹咱们也有这么多年情分。贱丫头,你我并非亲父女,你若识趣些,我便让你做个二房,不至于流落街头。不然的话……哼,别怪我无情了。你在秦家犯错,秦家让你回娘家思过,你却整晚在外面浪,不多时秦家就会送休书过来。”
“当我是死人呐。”丰腴女人打量着闻歌,气呼呼地拉着儿子就要走。
秦大头连忙在她耳边低语数句,将人哄住。
昨夜对闻歌来说就像是一场奇幻的梦,然而这场梦留下的痕迹太深了。神秘尊贵的男人和周山,还有她变得敏锐的听力。
她清楚地听见秦大头对那叫丽娘的女人说,“你是我的心肝儿,我哪会对不住你,我这正是为你打算。咱们一起过日子,这家里家外活计不少,我可舍不得让你为我粗了手。留下这丫头正好,她看着蠢,做家务很麻利的。咱们正好省了请人的钱,可以多给你买几支花戴。你随意差遣她,就当买了个丫鬟,好不好?”
那丽娘年初新寡,独自拉扯孩子,日子过得清贫,最近笼络住秦大头,都是从他手里讨银钱花。从前羡慕别人使唤下人,听闻自己也即将过上那样的日子,眉开眼笑,哪有不应的。
“做梦呢。”闻歌朝着秦大头的方向啐了一口。这个男人,杀了余氏不说,还当着余氏的面,打她的歪主意,这是存心不让余氏安心走,“你杀了我娘,我会让你给我娘偿命。”
“这话说得太没良心了……”秦大头怒得将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横肉都在颤,“都说了你娘是自己死的,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娘都死了,你还非要我给她赔命,让我的乖儿失去爹,让我的好丽娘失去丈夫,你怎么这么缺德?你在秦家待了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反倒变成个毒妇。”
男人忍不住又笑了,这次是被秦大头的话给气笑的。他算是大开眼界了,这世上居然有秦大头这样毫无廉耻心,颠倒是非黑白的男人。
闻歌垂下头,将余氏抱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余氏冰凉的脸上。她哭了好一会儿,抱起余氏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最好别动现场,等衙门的人来勘验。”
男人见闻歌抱着余氏颇有些吃力,想接过来,闻歌却倔强地不肯,自己憋着一口气,硬是将身量和她差不多的余氏抱到院外的空地上。
“我知道,可我一刻也不想让娘继续留在那里。”闻歌整理着余氏的遗容,带着哭音,说,“我想,娘也不想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