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吩咐手下随李大有先去往南庭军军营,等人都走光后,他冷寂深幽的目光落在闻歌身上。
“跟我走吗?”他不再自称本王。
闻歌摇头,戒备地看着他,“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我若想你死,你就只能活到我睁眼的那刻。”男人看着闻歌,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你身上的麻烦,我愿尽绵薄之力。走吧,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闻歌连忙摇头,“我自己回就可以。不敢劳烦王爷。”
当今皇帝有很多儿子,闻歌摸不准面前这是哪一位,但不管是谁,都是天潢贵胄,和她云泥之别,还是减少牵扯为妙。
“你放心,今夜之事已结束,不会再有危险。”
“我怎敢劳王爷大驾。”闻歌依旧拒绝。
“啰嗦。”男人将闻歌拎上马车,跟着坐回车内,吩咐周山,“速走。”
“是。”
麻雀山到麻雀镇并不远,只需一炷香时间。平时闻歌步行也走不了多久,此时在马车上,旁边坐着一位尊贵的王爷,闻歌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她努力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然而那位爷或许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甚好,偏要主动找她说话。
“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什么都可以问。”
“不不不……”闻歌惊恐摇头,“我先前什么都没听到。”
“胆子小成这样,和昨晚判若两人。”
“民女胆子一直很小。”闻歌小声道。
“你不问,我却偏要告诉你。”男人的脸逼近了闻歌,闻歌稍稍抬眼,便能看见他那厚重的刘海,弯弯的柳叶眉,以及抹了胭脂后娇艳如花的脸颊。他大概忘了,他此时还做女人装扮……
闻歌心里的紧张突然就散了,她眨眨眼睛,迅速低头,生怕男人从自己眼中看到倒影。
“我会让他们就地解散,各自归家。笔记我也会好生收藏,不让我那好大哥因为这事掉了脑袋。南庭军只是谣传,从未存在过。”男人悠哉地说,“我是不是大好人?”
“是。殿下仁心仁德!”闻歌奉承道,“我这样的民女,殿下都能施以援手,殿下的恩德,民女谨记在心,回家后就会殿下点上长明灯,祈求上天保佑殿下事事顺遂。”
“你都不肯跟我走,我算哪门子事事顺遂?”男人眉眼堆雪积冰,神情冷峻。
“王爷……”闻歌的声音提高了两分,“民女,民女不配侍奉王爷。”
“这一夜,你侍奉得很好。”男人收回目光,望向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眼看着麻雀镇在望,他留意到闻歌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游移,似有话要说,便道,“我知你想问什么,但你不跟我走,我告诉你再多也没有意义。”
闻歌恨得咬牙,这家伙是在逗自己玩吧?不该问的问题当然不能问,该问的问题他却偏偏不答。
“我若是你,便不会回去。”男人又说,“你在这麻雀镇,哪还有家可归?”
“你如何知道?”闻歌问完便知此话多余,周山就是在秦家弄到的马车,要知道她的事情轻而易举,便又说道,”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如今又有王爷照拂,想必秦家不敢再乱来。“她认真地说,“我想好了,秦家对不起我,我好歹照顾了三爷这几年,我回去就和他们提,若他们能补偿我一些银子,我自请下堂。拿到银子,我就开个包子铺,每天五更起,蒸五笼热腾腾的大包子,卖完就关门,余下的时间或是上山采药,或是在院中养些花草,偶尔回去看看娘……日子悠悠地过,想来怎么都比在秦家快活。”
“没想过再嫁人?”
闻歌摇头,“女子以夫为天。我不想再以谁为天,我要自己撑起自己的那片天。”
“天真。”男人薄唇吐出两个字。
“我知女子独立门户,有万般艰难,但人活一世,何事不难?”闻歌感慨说,“好歹落个自由自在。”
男人的目光里像是流淌着一条长河,河水滔滔,不知藏了多少繁杂尘务。他突然展颜一笑,手在窗上一拍,高声道,”好一个自由自在。”
闻歌不知他为何又突然高兴起来,只觉得王爷就是和普通人不同,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我想成全你的自由自在。”
闻歌心头有块大石轰然落地。男人何等尊贵,却提出要亲自送她回家,又话里话外都是诱她跟他走的意思。闻歌表面镇定,心里其实很慌,她不知道男人先前到底给她口中喂的什么,但回想昨夜,总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东西。男人的看重,绝非因为她,而是那样东西。她很怕。此时得了男人郑重承诺,不由心口发热,湿了眼眶。
“多谢王爷。”
马车进了麻雀镇,行到路口便停下来。闻歌家在狭窄深巷中,只能走路进去。
“王爷,我到了。”闻歌跳下马车,朝着男人恭敬行礼,“多谢王爷送我归家。”
“你进去吧。不用担心,秦家不敢再对你如何。”
闻歌再次道谢,脚步飞快地往家里走。
她自从被秦家赶出来,就住回了娘家。继父秦大头每日都要破口大骂几句,邻居们也有不少风言风语,就连……就连母亲余氏都免不得对闻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怨怼,不怎么搭理她,还数次想要赶闻歌出门,逼闻歌回秦家。
闻歌心里清楚,秦家是铁了心不要她这个孙媳妇,她就算在秦府外跪到双膝腐烂,他们也不会让她进去。可余氏不愿想这些,她就是觉得女儿是不是没当好人家的媳妇,不然,好端端的,人家怎么会让女儿待在娘家不接回去呢?又问女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余氏想到伤心处,还会大哭一场,抽抽噎噎地说还不如当初不将闻歌生下来……
闻歌和余氏说不清楚,被余氏的话彻底伤了心,虽还在家中住着,一整日都说不了三句话,两看相厌。
先前,闻歌像头犟驴,明明自己没错,凭什么秦家要休她,出秦府时曾放言,如果秦家敢给休书,她就去衙门里闹。秦家没办法,才先让她回家去。可如今看来,秦家有的是手段对付她,秦三公子也并非良人,倒不如自己求去,换些银子实惠。
如今,闻歌想通了,决定先和余氏和好,只是心里有个疙瘩,不知昨夜发生的事情,和继父秦大头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