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娘知道,为了她,我赔上一生,她泉下有知,会不安心的。还请王爷体恤!”闻歌说。
“我娘这一生,活得太苦了。先是我亲爹,奉召入伍,我娘在家侍奉公婆养育我,等来的却是我爹的死讯。叔伯们欺我家没有男丁,将我们娘俩赶出家门。我娘为了我,委身秦大头,当牛做马,也曾拼过命想给秦大头生个儿子,可惜八个月的时候,被喝醉的秦大头给打落了胎,从此身体便不好了。我娘的死,和秦府,和秦大头,都脱不了干系。”闻歌疯狂地说,“律法无法制裁他们,但王爷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王爷三思啊。”
周志额头猛跳,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梧王徇私,陪这个疯娘们胡闹,把他拉进去陪葬。他只是个小小县令,有什么事情倒霉的首先是他。那秦三公子即将是知府的乘龙快婿。而知府,并非梧王的人,京中另有靠山。
“你想怎么对付他们?”
“我本来想让他们都去死……”
周志听到这话,浑身一哆嗦,他最怕的就是这,若王爷为博卿一笑,非要上百口人的命,那他这乌纱帽真的戴到头了。
紧接着,他听见闻歌咬牙切齿地说,“可我怕他们在地底给我娘添堵。我娘那个人,性子太软了,没什么主意,走到哪儿都容易被欺负。”
“死,太便宜他们了。”
萧意梧这才转头看向周志,“周大人不必担心,苏姑娘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是。”周志眼珠子一转,笑容堆了满脸,对闻歌说,“姑娘这事情,本官深表同情,愿尽微薄之力,帮姑娘出了这口气。”
“周大人,可得三思啊。”周山阴阳怪气地说,“可别坏了清名。”
“为王爷效劳,为百姓做主,怎会坏了清名?”周志笑得愈发谄媚,“你说笑了。”
他朝着萧意梧拱手道,“下官斗胆,毛遂自荐,一定帮姑娘好好出了这口恶气。这秦家,在本地鱼肉乡里,恶贯满盈,罪孽滔滔,本官这就去收集证据……”
“我不要他们死。”闻歌道,“我要秦府倾家荡产,还要秦大头给我娘守墓十五年。大人,如此可妥当?”
“再妥当不过。”周志忙不迭地说。
他到圳川县为官,对秦家这样的大户以礼相待,却也暗暗提防,手上捏着不少不利于秦家的东西,之所以迟迟未动,是因为秦家在本地的关系盘根错节,搞个不好,秦家无事,他灰溜溜走人。如今有梧王顶着,他倒是可以放开手来干,说不定还能赚点政绩。
周志心头一松,只要不闹出人命,一切都好说。知府的未来女婿又如何?没见堂堂梧王尚且遵纪守法?他还以为闻歌会如何报复秦府和秦大头,却也不过如此,好办,好办。
然而,当他看见萧意梧冰寒的眼神时,整个人像是冬日里被泼了一盆冰水,粗黑厚重的眉毛猛地抖了一下。
秦府这些年在麻雀镇乃至圳川县为所欲为,不就是仗着家里几世积累的钱财,和历任官员结交捆绑。若是没了万贯家财,失去利用价值,难道秦府的靠山还会出于善良,帮扶秦府东山再起不成?谁会为了小小秦府,得罪梧王?这秦府啊,怕是从此不能翻身咯。
而那秦大头,如今已经快五十岁了,能不能活到十五年后都难说。当了守墓人,不能再喝酒吃肉,亲近女色,呼朋唤友。丽娘守不住寂寞,会带着孩子跑掉。他想要的,他喜欢的,都将离他远去。从此后,陪伴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和清苦。
“姑娘放心。”周志误解了萧意梧和闻歌的关系,以为萧意梧是看上了这个民间的女子,对闻歌十分殷勤,“只要不闹出人命,其余皆是小事,一定不让姑娘失望。”
萧意梧望向周志,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许知府来到圳川,无所建树,中饱私囊。本王奉命南巡,已让人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送回安平,不日就有结果。到时候知府的位置空缺,周大人这几年政绩卓着,届时本王推荐,补了这空缺,周大人可愿意继续在本地为官?”
“多谢王爷。”周志大喜过望,给萧意梧跪下,高兴地磕头谢恩。
“我不要你的十年。”萧意梧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冷若冰霜的脸上,那双藏着无尽风华的瑞凤眼里有些微的笑意,“此事是周大人感念你一片孝心,又不忍看本地百姓继续被秦家作威作福,明白吗?”
“明白。”闻歌心里不太明白,但明白不能违逆萧意梧,忙应道。
周志先退下了,闻歌给萧意梧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福礼,这天大的恩情,总需回报才是,她说,“王爷,民女在麻雀镇已是举目无亲,恳请王爷收留!”
他不是想她跟他走么?这其中的缘由她一时不能得知,但他堂堂王爷,总不至于将她卖去花街柳巷。
“好。”萧意梧站起身,伸出手,亲自扶闻歌起来,“节哀。”
接下来的事情,萧意梧并没有再交代什么,自有周志去办。闻歌这边,由周山陪着,操办余氏的后事。
余氏的娘家早没什么人了,不用报丧。闻歌知道余氏喜欢清净,哭红了眼睛,亲自选了棺材,给余氏整理好遗容,换好衣服,抱着她躺进棺材里。闻歌没有再落泪,冷静又坚定地合上棺材盖子,匆匆让余氏入土为安。
一座新坟,就立在闻歌上山采药的小道旁边。南可望巍巍大山,北可望京城安平。
余氏下葬后,闻歌就脱掉了丧服。用她的话说,能为余氏报仇,她的孝道已经尽了,此后总不好戴孝服侍在萧意梧身边。
当天下午,闻歌让人去秦府要来一纸休书,紧接着,官差在秦府进进出出,第二日天刚麻麻亮的时候,昔日威风凛凛的秦老夫人带着阖家老小来到客栈,跪在闻歌的脚边。
“求……求你饶我们家。”秦老夫人给闻歌连磕了三个头,“老身愿献上家里所有银钱。”她老泪纵横,可怜巴巴地看着闻歌,“好歌儿,我一向待你如亲孙女,秦荆那个畜生负你,回头我将他绑了来给你请罪。请你,请你给我们秦家留条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