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秦家后,闻歌为了能给余氏治病,常常上山采药,半个月前,下山的闻歌在山脚下碰到秦珂。
“你……你怎么在这里?”闻歌本想假装没看见,从秦珂身边快速地跑过去,却被秦珂拉住了胳膊。
“我在等你。”秦珂皱眉,看着闻歌被树枝刮破的衣裳,满头满脸的泥巴,明显闻歌在山上摔了,还摔得很是狼狈。
秦珂红着脸说,“山上危险,你一个女儿家,别太辛苦。我如今手头还算宽裕,可以先拿给你些银子,你将你娘的病治好,再慢慢还我便是。”
“秦公子。”闻歌正色道,“多谢你,但我不能收。我们叔嫂一场,还请公子自重,勿让人闲话。”
“你啊……”秦珂说,“我特意在此等你,就是怕给你添麻烦。你放心,你惯走的这条小路没人来,不会有人看见。”
闻歌不由也红了脸,这话说得,像是两人特意选在这里幽会似的。她嗫嚅着嘴唇,“我要回家了。”
“闻歌。”秦珂第一次唤闻歌的名称,却像是在心中已经唤过千百遍,透着亲昵和熟稔,“我第一次见你,你在井边洗衣服,小小的人儿,一双手冻得像是刚从地里拔起来的红萝卜。那之后,你的手就常常出现在我脑海中。”他羞涩地说,“后来我才知道,你这双手不止能洗衣服,还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儿。”
“秦公子……”闻歌面红耳赤,没想到还没进秦府时,秦珂就注意到她了。她的心一时有些甜,有些乱。
“闻歌。”他又说,“你忘了吗?你小时候跑到私塾偷听先生讲课,是谁替你打掩护的?”
闻歌惊讶地看向秦珂,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闻歌还很小,不明白为什么余氏说她是男孩就一定送她去私塾念书,是女孩就不用了。她性子倔,偏要去,常常躲在窗户外偷听。
窗户内有个小哥哥,总是在先生要走到窗边时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她该躲开了。说来也是那位小哥哥为她启蒙,只是没过多久,小哥哥就再没去过私塾,先生也发现了闻歌的存在,让小厮赶她离开不说,还严禁她再靠近私塾,说她不像话。
后来,闻歌渐渐长大,从家里偷些干饼干果,哄着邻居家的哥哥们私下里教她识字念书,她不知道读书识字有什么用,她只是觉得,男孩们既然在学,她学来总有用处。她识字不算多,但看个书信没什么问题,已经强过很多女子。
“原来是你!”闻歌惊喜地说,“你后来怎么不去了?”
“我病了一年,等我好后,你却又不去了。”秦珂说。
闻歌笑笑,有心和他多说几句话,却到底碍着身份,“我先走了。”
“闻歌……你先别走,我有话要说。”秦珂喊住闻歌,“那个脏人配不上你,他们有眼无珠,但他们所为对你我而言,未尝不是好事。我明年会进京赶考,如果我考中了,你能不能嫁给我?我带着你去其他地方做官,我保证这辈子都对你好,绝无二心。”
“你先考中再说吧。”闻歌的心猛地一跳,整张脸艳若朝霞,像是身后有狼狗在追,背着药篓依旧跑成一道风,很快从秦珂的视线中消失。
那是第二次,长大后的闻歌和秦珂说话。
秦珂能够在秦府长大,并且考中秀才,深得秦老爷子喜爱,并非莽撞冲动之人。他将情愫藏得很深很好,不会轻易让人发现。那条山间小道也确如秦珂所言,人迹罕至,那日闻歌从山路下来,山脚情景一目了然,并无第三人。
每日入夜,余氏和闻歌都会关紧门户,秦大头半夜回来唤门,再去开便是。因为秦大头得了一百两银子,将院里院外翻修过,院墙虽然不高,但秦大头生怕旁人偷他东西,墙边种满了刺藤,互相缠绕攀援,爬满了院墙。闻歌今日回去后留意过,所有院墙都并无攀爬痕迹。
而秦大头,常常在外面喝酒喝得不归家,昨夜却罕见地太阳没落山就回来了,让余氏给他煮了碗面疙瘩吃了后,就进屋呼呼大睡。
那贼人畅通无阻地来到闻歌的房间,将她掳走,没有秦大头和人里应外合如何能成?就不知秦大头又收了秦府多少好处。
秦府这次出手,是想一箭双雕。闻歌若和秦珂私自苟且,不守妇道这顶帽子扣下来,秦府再让人泼些脏水,污她在秦府时就和秦珂有私,就算闻歌不被沉塘,也会名声扫地,谁还记得她在秦府三年付出?而秦珂,若因失德剥夺功名,秦府自有手段将财产再拿回去。
秦府和秦大头的肮脏手段,冲着闻歌和秦珂而来,余氏却无辜丧命。
闻歌心里翻滚着怒意,律法不能判他们有罪,那便由权势来让他们受罚。
屏风后的萧意梧依旧在喝茶,神情冷漠,仪态高雅。周志和周山都站在一边,垂首候着。
闻歌走到屏风后,默默地跪倒在萧意梧脚边。
“王爷,求你。”
“你该知道,你娘是自杀。”萧意梧冷漠地说,“他已受到惩罚。”
“我知道。”闻歌说,“可是,我娘是因他而死。区区两年牢狱,不够……远远不够……”闻歌抽噎道,“这些年,我娘因他拖垮了身体。昨晚上,我娘也挨了他的打。她一定是求他不成,又听到他要休妻,心中惶然,才会……才会想不开。”
“这些并不能判他杀人。”
“我知道。”闻歌依然说,“所以我想和王爷做个交换。”
周志的胡子猛地抖了一下,精明的目光落在闻歌身上。
“王爷不是想让我跟你走吗?”闻歌说,“我愿意去王府为奴十年,换王爷,给我娘一个公道。”
“区区十年!”萧意梧冰着脸,冷着声,浑不在乎地说,“本王府中,就算是扫地的奴才,都是千挑万选,才有资格签死契。”
闻歌有一刹那的灰心,她这样的人,除了昨晚的关联,并没有什么能打动梧王。但她又镇定下来,他是日理万机的王爷,却为她的事情跟前跟后,不辞辛劳,自然不是因为她国色天香,而是她有她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