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日过去半个月,小院一大早就迎来访客。客人是一对中年夫妇,衣着锦绣,平易近人,进院后就给了林胭脂十两银子的赏,待看见闻歌,男人还只是目光惊讶地看过来,女人却直接冲到闻歌面前,将她揽入怀中。
“我的儿啊,我总算找到你了。”女人放声大哭,泪水没多会就让闻歌的脸颊和脖子都湿漉漉的。
闻歌尴尬地被她揽着,求助地看向高姑姑的房间,然而高姑姑紧闭着门,丝毫不为院中的动静所扰。闻歌这才想起今日总觉得缺的那点是什么,这都日上梢头,馒头却还没起床,院子里这么闹腾,馒头的房间却依然安安静静的。
闻歌再看向林胭脂,林胭脂却正在喜滋滋地咬那块银子,哪里顾得上她。
“好了好了,哭成这样像什么话。”男人上前给闻歌解了围,“找到人就好。”见闻歌目露疑惑,慈爱地问,“凌霄,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闻歌茫然地看向男人,她是苏闻歌,凌霄是谁?
“我可怜的孩子。”女人终于止住哭泣,一只手拿着帕子拭泪,一只手牵着闻歌不放。
“你是宋凌霄啊,你都不记得娘了吗?”女人抽抽噎噎地问。
闻歌正要说她不是宋凌霄,却见林胭脂已将银子收起,端着茶水过来,见闻歌神情茫然,特意绕到闻歌身旁,用胳膊肘拐了下闻歌,笑说,“姑娘两个月前昏倒在我们院子外,我见她失了记忆,无处可去,就留她住下,这么久了,她一直什么都想不起来,正发愁怎么办呢,还好你们找了过来。”
“我……我不记得了。”闻歌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大概是萧意梧给安排的新身份,心里虽觉得别扭,嘴上却顺着林胭脂的话说。
“不过,你们说她是你家的姑娘,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女人一怔,“她就是我的女儿啊,这还需要什么凭证?”
“你们认得她,她却不认得你们,若是就这么让你们带走人,万一……”林胭脂说,“我当初既然救了姑娘,就要对她负责到底。绝不会随便什么人来了,说两句空口白话就能带走她。”
“这位娘子言之有理。”男人呵呵一笑,“多谢你对小女的维护。”他拱了拱手,“在下乃太傅之子宋一星,这是我们的照身帖,还请验一验。”说着话,便递过来一物。
本朝只有一位太傅,宋川明。就连在麻雀镇生活的苏闻歌都听过这个名字。没想到面前这位白胖的男人居然是宋川明的儿子。
林胭脂恭敬地接过照身帖,认真看过,将东西递回去时,热络地说,“原来是宋老爷,奴先前无礼,可别怪罪啊。”
“你对凌霄的心,我们全家感激不尽。”宋一星说。
宋夫人细细打量林胭脂后,说,“我观娘子和小女虽相处日短,但感情深厚。上个月夫君接到圣命,我们一家人都将进京。小女身边的亲近人,因为她出事,已全数发卖。不知娘子可否愿意陪她几年?”
“据我所知,娘子的身契还在主家,这处胭脂铺不过是替贵主人照管。这样,我会将娘子一家的身契赎出,五年后还娘子一个自由身,这五年中你每月月例十两,只需陪着凌霄,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如何?”宋一星看了眼站在院门处的刘大,“你的夫君刘大,以后可以做小女的车夫。你们都是她信任的人,内外交给你们照看,她安心我们夫妇也可放心。”
闻歌暗暗咋舌,若不是和萧意梧打过交道,她险些都要以为自己真的是宋凌霄,有一对挂念女儿的好父母。
条件太过优厚,林胭脂没有拒绝的理由。果然,林胭脂这边一应承,宋一星甚至给林胭脂看了他已经拿到手的身契。他是有备而来的。
闻歌假意去斟茶被灼烫了手,那茶壶被她一推,眼见就要往地上掉,而旁边斟好茶的茶杯也朝着宋夫人的方向砸过去。林胭脂的手快得那刹那闻歌只看见一道白光,然后,茶壶和茶杯好端端地回到桌上。
闻歌心下了然,她如今的小命,因着萧意梧也变得珍贵起来,这林胭脂,多半是萧意梧派来保护的人,所以才要有个合适的身份跟在她身边。
宋一星夫妇也看到林胭脂那不同寻常的动作,却完全不惊讶,似乎早知道林胭脂的身份来历,殷切的目光全数落在闻歌身上。
“我进去换身衣裳。”闻歌不好意思地说,又朝着林胭脂招手,“胭脂姐姐,我这手有些疼,劳烦你来我屋,帮我系下腰襻。”
林胭脂笑着对宋一星夫妇说,“您二位先坐,我们很快回来。”
闻歌满脸抱歉地朝着宋一星夫妇笑了笑,先行回了房。林胭脂跟在身后,进屋后直奔闻歌装衣裳的箱子,拿出一件浅绿襦裙和白色短袄来,伸手就要帮闻歌褪去身上沾了些水渍的衣裳。
“胭脂姐姐,我可以的。”闻歌一边换衣裳一边不快地问,“这等安排,为何不提前和我通气?”
林胭脂却已然入了戏,平时还一口一个闻歌妹妹,此时却俨然已将她当成小姐对待,“小姐如今很特殊,不能离主子太远,又不愿意进王府。主子也是大费周章,才为小姐寻到这个身份。事出仓促,没能和小姐商量,是我们办事不周,甘领责罚!”
闻歌笑了笑,只以为那句“不能离主子太远”的意思是萧意梧不放心她。
“太傅家的小姐,我如何能扮的像?”
萧意梧给她安排这么个矜贵的身份,该不会还是打着要迎她进府当侧妃的主意吧。
“小姐聪慧又好看,哪里需要扮,分明就是啊。”林胭脂滑手得很,捧着闻歌说。
闻歌抿嘴一笑,不再说话,安静地换好衣裳。
“这次便罢了。下次若有事,请务必提前告知我。若是我受到惊吓,有什么配合不好的地方,误了主子的大事,岂不糟糕,你说对吧,胭脂姐姐?”闻歌留着腰襻让林胭脂帮忙系,眼看着她打好结,才淡淡地说。
“那是自然。”林胭脂将闻歌拉到桌边,对着铜镜,往闻歌脸上补了些脂粉,真诚地说,“往后小姐便是我的主子,我会知无不言,小姐请放心。”又小心翼翼地打量闻歌的脸色,“宋太傅历经三朝,陛下信重,百官赞誉。他家的门第最是清贵,你顶替的这位虽是长在乡下的庶嫡女,但去了安平,绝无人敢小瞧了你。要我说,还是小姐运道好,赶巧了,这样的身份,可不是随时都能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