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胭脂等着闻歌问话,好将宋家的信息多透给她一些,也能卖个好。哪知道闻歌嘴轻轻一抿,站起身来,“先出去吧,不能让他们久等了。”
闻歌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即将要去陌生又繁华的安平,她不能事事依仗他人。林胭脂可以用,但她首先是萧意梧的人,不能全听全用,成为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人。这双栖蛊一日不解,萧意梧便一日不会放弃将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仰仗旁人鼻息的日子,闻歌真的是过够了,母亲余氏的死也给她敲了警钟,她绝不会走余氏的老路。
“都是我,骤然找回爹娘,太激动了。”出了房门,闻歌快步走到等待着的宋一星夫妇面前,羞怯地说。
“凌霄,你认我们了?”宋夫人的眼睛里又开始泛水花花。
“爹,娘。”闻歌落落大方地喊道,“除了爹娘,谁会不辞辛苦,前来寻我,又为我周全打算。请受我一拜。”
“太好了。”宋夫人倒像是真的将闻歌错认成亲女儿,轻捶了下闻歌的肩背,又将人揽进怀里,“你这丫头,都是我惯的你。早知道,你小时候我就该将你拘在家里做女红,省得你乱跑,快把我急死了。”
“我错了。”闻歌顺着她的话,乖巧地说,“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宋夫人的怀抱又香又暖,依稀间,闻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余氏抱在怀里的日子,她眼中微酸,赶紧低下头,吸了两下鼻子,努力平静心绪。
“好了好了。”宋一星说,“时间紧张,林娘子速速收拾行囊吧,咱们下午就走,还赶得上在春石渡和其他人汇合。”
林胭脂爽利地笑说,“这院子虽大,真正属于我们的东西并不多,还请老爷夫人小姐稍候,很快就好。”
闻歌想了想,也打算回房,收拾收拾。宋夫人和宋一星说了声,跟在闻歌身后,想看看她这些日子生活的地方,待看见闻歌房间就一张床一个衣箱一个梳妆台一张椅子,衣裳也就如今身上穿着的这套料子好些,剩下两套粗布衣裙简直入她的眼,首饰一样都没有,头上挽发用的竟是根木簪,眼中水光闪烁,险些又落下泪来,扬起脸时却又笑了,“我儿命大,吃这些苦,也值了。”又戳着闻歌脑袋,嗔道,“看你以后还敢乱跑。”
“娘。”闻歌知道宋夫人误会了,暗自庆幸还好这些日子画画赚了些钱,连忙掏出藏在床铺里的银票给宋夫人看,“胭脂姐姐待我很好,我身上银钱也足用。只是我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朴素些总是没错的呀。”
“长大了,懂事了。”宋夫人感慨地说,“孩子,以后在娘身边,再不吃这些苦头了,啊。”又说,“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吧?我给你置新的。”
“都听娘的。”闻歌自然明白,这些老百姓觉得很好的衣裳在达官贵人眼里不值一提,带上了,将来也没有可用之处,“娘真好!”
宋夫人一听这话,果然很高兴,拉着闻歌出了屋子,恨不得立即就奔去铺子,虽被宋一星拦住,但吩咐随从先去成衣铺子给闻歌买几身上好的成衣和几套首饰,这样还觉得亏待了闻歌,“等去安平了,娘让裁缝铺子的人上门,那最时兴的衣裳,你想做几身做几身。小姑娘家,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林胭脂收拾得很快,和刘大一人一个大包袱便完事了。老母亲年迈体弱,并不跟着进京,就留在本地,托付给人照料。
等坐上宋家去往春石渡的马车,闻歌都还没回过神来。她要去京城了?
闻歌离开前磨磨蹭蹭,等着馒头出来告别,见毫无动静,实在忍不住,去敲高姑姑和馒头的房门,屋里无人回应。林胭脂仿佛这才想起,告诉闻歌,高姑姑今儿一大早带着馒头走亲戚去了。
闻歌满心狐疑,她起来的就够早了,可没听到院门有什么动静,难不成高姑姑是半夜出的门?太遗憾了,临走前甚至不能和馒头好好告个别。
马车快要驶出城门时,风中似乎传来谁的呼喊声,闻歌心中怀着希冀,不顾宋夫人不赞成的目光,将头探出车窗,往来处望去。巷子里人来人往,却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闻歌不由一阵失望,她离开的这天,都没有见到馒头。
宋一星和夫人林氏陪着闻歌共坐一辆马车,林胭脂随着林氏的丫鬟们跟在后一辆马车上随时听命。因为宋凌霄“失忆”,怕她进京后应付不来,一路上都由着林氏细细告知宋家的各种情况,宋一星做补充说明。
闻歌这才知道,宋一星是宋川明的庶子,在家不受重视,秀才都没考上,长大娶妻后就自请回老家看守祖业,做了个逍遥闲散的田舍翁。
宋一星和林氏育有一子三女。
儿子宋有为不爱读书爱经商,常年在外面跑,赚得腰间鼓鼓,娶妻王氏,已有一双儿女,宋昀,宋熙。
大女儿宋青青入了回乡祭拜的宋老爷子的眼,被带回京城教养两年后送入宫中,如今已有八年,前不久刚被封妃,荣及全家。
二女儿宋云云从小被许给临镇一位举人的儿子谢琴心,育有一子谢月白。
三女儿宋凌霄出生时恰逢宋老爷子在老宅,那一日院中凌霄花全部盛放,宋老爷子亲自取名凌霄。
宋凌霄最爱跟着大哥满天下的跑,不爱红装爱武装,有一身好功夫,出入宋家都是以林氏表侄儿林欢的身份。宋一星夫妇只好对外称她体弱多病,不爱见人,也因此,宋凌霄的婚事一直没有订下来。
宋凌霄十六岁这年,宫中的宋青青被封妃,思念家人,皇帝下旨召见宋一星全家。然而,宋凌霄和家人断联已经有三个月之久,连宋有为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只知道她结识了一位剑客,要一起去看大漠孤烟直。
这可把宋一星夫妇给急坏了,怕皇帝怪罪,怕女儿名声有损,更怕女儿出事。
“我可怜的孩子。我当初就该打断她的腿,让她不能乱跑。”林氏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
“好了好了,别哭了,孩子都找回来了。”宋一星看了眼闻歌,有些尴尬地劝,“以后啊。咱们一家人好好的过。”
闻歌和宋凌霄有七分相像,可这世上哪有爹娘认不出儿女的。宋一星夫妇都知道闻歌是个假货,奈何女儿在他们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送回来一封亲笔信,信上指点了地方,让他们只管将闻歌接回去,当成她对待。
小院初见,林氏瞧见闻歌,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小女儿宋凌霄了,将对凌霄的思念都给到闻歌。只是这几日朝夕相处,林氏深切地感受到两个姑娘的不同。虽不知闻歌到底是何来历,但观她眸光清澈,容颜秀美,嘴甜心善,无论对谁都洋溢着笑脸,倒是打心底怜惜起来。
林氏拭去泪珠,笑说,“瞧我,又没忍住,咱们凌霄都找回来了,我……我这是高兴。”
闻歌默默地抱住林氏的肩膀。这几日,林氏对她好,就仿佛逝去的娘亲又回来了。闻歌因此对林氏也很孺慕,“娘,我会平平安安。”
林氏听懂了,摸了摸闻歌的脸,重重点头。
“我的孩子们,都会平平安安。”林氏欣慰地看着体贴又亲近的闻歌,感觉自己仿佛多了个女儿。
宋一星也很欣慰,面前的姑娘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进退得宜,温婉大方,一起进京倒是比自家那个毛猴子靠谱。
此次宋一星全家奉召进京,大哥宋有为负责整支车队,出嫁的宋云云带着夫君孩子也在车队中,一家人浩浩荡荡。沿途驿站知道这是宋妃家人奉召进京,都殷勤招待,时不时还有当地官员相迎,车队走得慢悠悠的,好在陛下圣令也没说限期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