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走到郦城,远远地就看到城门下围满了人,也不像是要排队进城。等靠近了,才看见那高耸的城楼上,站着一位红衣女子,素颜乌发,纤纤玉足点在城楼栏杆上,像极了一只翅膀受伤的彩蝶,将坠未坠。
她面前只站着一人,样貌英俊,身着锦衣,满脸焦灼,嘴巴张张合合,应该是在劝,说到激动处,还想伸出手去拉住女子。可他这一动,那女子便被惊到,一只脚掉出栏杆外,手也只随意挨着旁边的柱子。
那男子连忙缩手,后退两步,安抚女子。女子这才又抱紧了身旁的柱子,听他说话。
“去看看。”路途无聊,遇见这样的事情,林氏一行人都神情一震。宋有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连忙吩咐最机灵的小厮。
不多会,那小厮就回来了,绘声绘色地给主子们讲是怎么回事。
城墙那位要跳楼的女子,是郦城小郡王黄万云的发妻宋婉云。
宋婉云出身富商之家,因为姨妈是郦郡王的爱妾,小时候常常被接进郡王府玩耍,和小郡王黄万云青梅竹马,长大后两情相悦。
郡王妃恨那妾室争宠,不愿意宋婉云当儿媳妇,百般阻挠。黄万云却对宋婉云情比金坚,刀架在脖子里立誓,这辈子娶不到宋婉云,也不会要其他女人,让郡王趁早另立世子。
宋婉云如愿嫁给黄万云为妻,婚后小日子蜜里调油。然而三年过去,宋婉云的肚子没有动静。郡王妃越看宋婉云越不顺眼,但她这次学聪明了,怕逼急了适得其反,表面上并不催促,只是隔几天就在府里办花宴,邀请城里的适龄姑娘来府里玩,到了那日,总是找借口将黄万云叫去宴会。
这次数多了,黄万云和一名出身小官之家叫仙棠的姑娘搅和到一起,非要娶那仙棠做平妻。
也就是这时候,宋婉云终于怀孕了,她很高兴,以为这样能让黄万云回心转意,能让郡王妃满意。可那仙棠是个有心机的,不但哄得郡王妃离不得她,还紧跟着也有了身孕。
郡王妃信道,专程去了趟玄真观,观主风道人说:“郡王府大喜!天赐石麟,德门生辉。只是……”
他觑着郡王妃的脸色,久久没有说出下一句。
后来郡王妃屏退众人,和风道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回府后没多久,宋婉云就小产了,而郡王府也张灯结彩准备按正妻的规格迎仙棠进门。
宋家一行人再看向城楼上那抹脆弱得仿佛风中之烛的身影时,都不由露出同情之色,林氏更是忍不住掉了两行泪,感慨说,“这世道,女人不易。”
宋一星打着哈哈说,“媳妇儿,我这辈子可对得住你。”
林氏却哀哀怨怨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宋一星脸色突然变得奇异起来,几乎要举着手发誓,“我虽然也到了那个年龄……但我绝不会那般。”
闻歌觉得刚刚宋一星和林氏交换的目光里有什么故事,但这念头只在她心上如疾风掠过,很快注意力又被城墙上的宋婉云吸引住。
闻歌不想宋婉云死,紧张得看向城楼,宋婉云每动一次脚,闻歌心里就狂跳一声,宋婉云的身体每摇晃一次,闻歌的身体也跟着摇晃一次。
“胭脂姐姐!”闻歌忍不住喊了一声站在身旁的林胭脂,朝她使了眼色。
林胭脂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钻入更前方围观的人群里去。
城楼上的黄万云,此时又急又忧,朝着宋婉云温声相劝,“婉云,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先下来行吗?”
黄万云细长的眼睛里泛滥着能将人溺死的温柔,正是那样温柔的目光,让宋婉云明知齐大非偶,还是飞蛾扑火。而此时此刻,他依旧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宋婉云,似乎她就是他的唯一。
而黄万云还在喋喋不休地劝,“我并非不爱你了,我只是比从前多爱了一个人,我爱你和爱她一般多。我也没想到,今生除你之外,还能遇到一个知心人,你该当明白,情到深处,就……我控制不住对你的爱,也割舍不掉对她的爱。你何必钻牛角尖,从此我们三人,快活和美,有何不好?我是一个男人,不能天天在内院陪你,等她进了府,你们姐妹相伴,我在外也更放心。”见宋婉云似在思索,以为打动了她,他再接再厉地说,“婉云,从前你贤良淑德,怎么如今却左性了?婉云,你是天底下最懂我的人,也该是天底下最信我的人,我对你的爱不会比从前少半分。”
宋婉云笑了,她从前可能被鬼迷了心窍。他的爱给了她,还能给那个仙棠,将来还不知道会给多少女人……男人们都想着三妻四妾,嘴里吐出的爱轻浮又廉价,他倒是快活了,哪还管女人的死活。
宋婉云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当初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男人,她都心痛的想去死了,他还做着娥皇女英的美梦。
城楼下,有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婉云姑娘,何必为一个臭男人想不开,是他对不起你,又不是你对不起他,犯不着赔上你自己的命。”
宋婉云转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然而下面人太多了,像是满城的人都过来看她这个傻女人,输了爱情,失了孩子,还想一死了之,她找不出是谁说了刚刚那句话。
但这话,是久旱的甘霖,浇灌了她干涸的心田。
也就是宋婉云寻人的间隙,黄万云冲到她身边,紧紧将人抱住,却不再是先前温柔的模样,近乎地狰狞地在宋婉云耳边吼道,“闹够了没?让全城的人看郡王府的笑话!”
又说,“仙棠就比你识大体,怀着我的宝贝儿子,还因为担心你跟过来。城楼风大,我不准她上来,她特地让我转告你,你别担心,她永远不会和你争抢。你看看你,成何体统,什么时候能像仙棠一样贤惠?”
“你这样子,如何配当未来的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