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胭脂浑身颤抖,仿佛回到那恐怖的一天。
“土匪们还看上了那个女人。她带着孩子,又身体娇弱,大家都怜惜她,将唯一的马车让给她坐,我们都像乞丐,灰头土脸,她不一样,依旧像朵开得正好的花儿。那些土匪一看到她,眼睛刷地都亮了。”
“本来,那个年头,路上遭遇打劫也算平常,土匪们早些时候也未必就是土匪,一般不会伤人性命。可偏偏,他们看上了她,她哭哭啼啼地求救,姐夫上前去阻止,被土匪一刀砍飞了脑袋。我姐姐抱着她的孩子,飞奔过去想要扶起姐夫,也被土匪一刀杀了。我爹娘见姐姐姐夫死了,将弟弟的手塞给我,也要上前去拼命,很快就被杀了。”
“她到底被那些人给欺负了!我抱着弟弟,抱着她的孩子,听着那马车摇晃了整个下午。土匪们都喜欢她,将我们都带回了土匪窝,我和弟弟被安排去洗衣服喂马,她,听说是成了压寨夫人。我们在土匪窝也没待多久,半个月后,官兵杀上山来。领兵前来的,正是她的夫君。”
“官兵们冲进土匪窝,见到土匪就杀。我让弟弟抱着她的孩子藏在马厩里,我们只是被抢来的良民,相信等官兵制服土匪后,会给我们一条生路的。我实在不放心她,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和剿匪将领的关系,怕她这个压寨夫人也被杀红眼的官兵给杀了,就去找她,却见她鬼鬼祟祟地进了猪圈,换了一件最烂最脏的衣裳,将自己滚了满身的臭粪烂泥,然后就藏在猪圈里,等到外面变得平静后,她才露面,朝着那领头的将领飞奔过去。”
“那将领怔了一下,但很快认出了她,不顾她浑身的脏臭,将她抱在怀里。我正准备从藏身的地方站出来,却听到她喊,夫君,这些日子我过的猪狗不如,你可得替我出这口气呀!又说,夫君,我没有对不住你。”
“那将领分明是信了,毕竟她当时那个样子,就算是土匪也下不去口啊。那将领面罩寒霜,吩咐手下, 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全部杀光。我怔住,还有我和弟弟啊,相处这么久,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了,她怎么完全不提我们呢?我藏着没动,我弟弟却没管那么多,兴奋地跑出来,朝着她跑过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害怕地叫了一声后,躲在将领背后,将领一枪刺中我弟弟的胸口。我那可怜的小弟弟,他才八岁,还以为苦日子熬出头了,稀里糊涂就去见了阎王!”
“我也是过了很久才想明白,她马上就要回到她的世界去了啊,她不想我们这些见过她不堪的人再活着。”林胭脂眼角的那滴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我躲起来了,一路跟着她回城,日等夜等,终于叫我等着一个机会。她害死我们全家,可能心里不安,居然撇下随从丫鬟,偷偷地到城外的十字路口烧纸。我等她烧完纸,用从附近农家借来的锄头,锄在了她的脑袋上,然后将她踹进了湍急的河中。”
“也因此,我被梧王府遴选暗卫的师傅看中,带回安平。”
闻歌感到胸口被一股大力击中,整个人好像被抛到万丈高空,又像是被扔到深不可测的海底,但这都只是在她脑海中出现的幻想,真实的她清楚的知道,体内的双栖蛊,刚刚一定又吃到了一滴至情至性之泪。
这双栖蛊每逢进食,都会反哺一些好处给闻歌。这段时间来,闻歌觉得身体格外轻盈,无论夜晚睡得如何不好第二日也精神饱满。
今日又和往日有些不同,她感觉身体里有无数条交错的溪流,汩汩地冒出溪流来,缓缓地在身体里往复流淌。
有一瞬间,闻歌甚至感应到了萧意梧的存在。他一定离她不太远,手中正拿着一卷书在看,感应到双栖蛊的异动,抬起头来,那张青山堆雪的俊美脸庞,如墨池渊潭的眼睛里双目隐现,遥遥看向她。
那种想要飞天的感觉又来了,恨不得就这么飞向天空,飞向隔着一段距离的萧意梧,比翼双飞,双栖如归。
闻歌不得不死死地抓着林胭脂,才克制住心中的冲动。
许久,闻歌激动的心情才平息下来。她将脸埋在林胭脂的肩头,声音不复清亮,“胭脂姐姐,对不住。”
闻歌觉得自己实在卑鄙,见到林胭脂将掉未掉的眼泪,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就故意问询她的过往,惹得人伤心至极,落下那滴至情至性之泪来。她得了好处,却枉顾林胭脂的满腔伤心,实在凉薄。
林胭脂是近身跟着闻歌的人,早听说了至情至性之泪会被双栖蛊吃掉。刚刚闻歌出现异样,好奇又颇觉新鲜地一直留意着闻歌的举动。上一次宋婉云那滴至情至性之泪,闻歌本人都还很懵懂无措,林胭脂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儿总算亲身领略了一番大自然的神奇诡异。
“小姐,莫要说对不起。”林胭脂浑不在意地说,“本来我是挺伤心的,但你一出状况,我那点子伤心啊,就跑到瓜哇国去了。我的那点陈年旧事,能够让蛊王饱餐一顿,值。”
林胭脂见闻歌还是满脸自责,又说,“小姐,快莫要自责了。周统领早就和我说过,双栖蛊会控制住你们的一些行为,人饿了想吃饭,它饿了想吃我的泪,正常得很嘛,是不是?”
“胭脂姐姐。”闻歌有被安慰道,见林胭脂眼角还残存着湿痕,伸出手替她轻轻拭去。
“其实,今儿不提及往事,我真的都快忘了。”林胭脂的泪水,却是越擦越多。自从家人死后,再也没有人替她擦过泪水了。瞬间,那堆积了多年的委屈愤懑,喷发出来。她喃喃道,“或许,是我宁愿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是天生天养的孤儿才好。”
“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云娘,我们就是你的亲姐妹,不背叛,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