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闻歌十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常常吃不饱。闻歌不想娘亲余氏担心,就常常往山里钻,运气好时能找到几个野鸡蛋充饥,再不济还有无数的野果子野蘑菇野菜。大山的馈赠是丰厚的,总能让闻歌满载而归。
一个月总有那么一天,闻歌会被一只特别凶悍的猴子给赶到一片树木茂密的林子里,林子深处,有一条水深及膝的小溪,水寒彻骨,但没办法,那时候的闻歌还打不过猴子,更跑不过,只有躲到溪流里,猴子不敢下水,只在岸上干看着。
溪流的源头处是一个水深及腰的寒潭,靠近山壁的那边,寒潭之上的小小石台上,有一座手掌高的山神像。
有人虔诚地供奉着山神,山神像前总有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只烧鸡,看着还算新鲜。
寒潭水深,且冷。但闻歌饿啊。
每逢来到山神像这天,闻歌在山里的其他地方总是找不到什么吃的,野果子都被猴子糟蹋光了,只留给她光秃秃的树干,野蘑菇野菜也全踪影。只有寒潭之上的供品,是闻歌唯一的选择。
闻歌试探着下水,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往寒潭深处走。她又瘦又矮,走得十分小心,走到神像前,因为怕冒犯山神,又感恩山神的馈赠,总要先给山神祷告一会,才敢一手馒头一手烧鸡,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里。
十岁的闻歌,一整年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站在寒潭里,山神像前,大快朵颐。只是那地方,只有被凶猴驱赶才能找到,特意去寻,怎么也寻不着。
闻歌知道烧鸡味道大,带回去秦大头一定会发现,尝试过将馒头带回去给余氏。那样的白面馒头,一年秦家也吃不着一个,闻歌想让余氏也尝尝味道。然而溪水边,凶猴觊觎着她手中的食物,但凡她想将馒头带上岸,必然入了凶猴手。闻歌别无他法,只好自己全吃了。
那一年,闻歌一共去了寒潭十二次。后来,她就再没有遇到过那只凶猴了。
长大后的闻歌有次奇迹般地找到了寒潭,只是山壁上长满了苔藓,石台已经垮塌,山神像不见踪影。
如今回想,兴许就是那时候,有人将燊芜茗给她吃了。
闻歌浑身一颤,热血上涌,一个念头再难止住。难道说,爹爹苏默河真的没有死?
闻歌激动地指尖发颤,她低着头,看起来像是被赛福雅的打击到了,实际上兴奋地恨不得大喊两声。如果苏默河真的没有死,她在这个世上,便还有至亲之人。
赛福雅很高兴看见闻歌害怕的样子,洋洋得意地大笑,“我观你和小宝已经彻底融合。如此短的时间,就能让小宝彻底将你当成宿主,想来那燊芜茗是被你一口气给你吃下肚了。”
“你就等死吧!宝物的力量岂是你这样平凡的女子可以消化的。我猜,你服用燊芜茗和小宝入体的时间差距不会太远,如今你还能活着,都是小宝在维持你的生机。等小宝吸食完燊芜茗,脱体而出时,你会瞬间从这世上消失,只留下一张人皮。到时候我就将你做成灯笼,挂在我的卧房中。这一天,不会太久了,慢则三年,快则半年,我尽量等等。”
”不劳公主烦心。”萧意梧淡淡一笑,“她肯定能长命百岁,就怕公主没命看到那天。”
“殿下,有双栖蛊在,我知你会想尽千方百计保住她的性命。”赛福雅眼中的情谊像是浓稠的蜜糖在流淌,“就算你手眼通天,那又如何,她照样来日无多,我若是你,就该聪明些,做正确的选择。”
“何为正确?”萧意梧目淬寒光,俊面罩霜,他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自有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
赛福雅抬了抬秀美的下巴,让自己的容颜更好地呈现在萧意梧眼中,其意不言而喻。
“公主是说娶你?”萧意梧缓缓摇头,“万花皆可,独君弗能。”
赛福雅听了也不生气,反倒是朝着萧意梧伸出手,美目盼兮,风姿动人。
“梧王,这天下,只有我可以救你。双栖蛊没有解蛊之法,但她死时,我有办法让小宝瞬间进入我的体内,小宝及时有了新宿主,殿下你便可安然无恙。”
“从此我便要任你摆布?”萧意梧棱角分明的俊脸露出暖阳般和煦的笑容来,那样漆黑点墨般的眼睛却是看不见的寒潭,“不劳公主烦心。这人世间,生死自有命数,当死则死,我并非贪生之人。”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权利?”赛福雅看萧意梧就像是囊中之物。
闻歌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只想快点打发了这个说个不停的赛福雅,她故意挥了挥拳头,“公主,我啊,从小在乡间长大,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习惯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要不我们再比划比划?我感觉前面和公主交流,受益良多。你话实在太多,吵死了。”
又嘻嘻一笑,“如果我不幸真的快要死了,你放心,死之前我一定会见公主一面,去阎王殿也要拉着公主陪我一起。公主以为如何?”
赛福雅本来就苍白的脸色,一听这话,最后那点血色也淡去了。
“谁想和你多说,哼!”
赛福雅又是不舍又是愤怒地看了眼萧意梧。却见萧意梧俊颜含笑,眼中露出脉脉温情,专注地看着闻歌,心口又是一堵。她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就走。
“你们给我等着。”
“她不会去告状吧?”闻歌在她走后,担心地问。皇座之上的那位,雷霆之怒下来,整个宋家都吃不消。
“不会。”萧意梧笃定地说,“她心高气傲,这等丢脸之事,她比你更不想让人知道。更何况她的伤势全好了,无凭无据,她就算是南疆公主,也不能诬告你。不过,以她的性子,不报复回来不会善罢甘休。”
“不怕。”闻歌此时胆子正大,笑着说,“大不了多打她几顿,打服为止。”说到这里,闻歌不由纳闷了,“你武功那么高,怎么还被她制住,险些当了南疆驸马?”
“我不打女人。”
“你刚刚还……”
“她不算女人,她是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