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周志麻利地处置了秦府,秦家所有人都被控制在麻雀镇内,一夜返贫,过上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但这不包括闻歌曾经的夫婿秦荆。他当时在州府里花天酒地,和知府千金卿卿我我,得到消息后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在知府千金的帮助下,第一时间离开了南州。后面也不敢回去,只托人打探消息。
秦荆风流富贵惯了,缺了家里的钱财支持,很快连袍子都典当出去,才喝上几口热酒。他化名京覃,先是入了绿林,在炽火营剿匪时又机灵地投诚立功,摇身一变成了林野熙的亲卫,还私下认了林野熙当干爹。
秦荆来到安平后,路过果茶铺子时见到闻歌,初时还不敢相信那位高挑貌美的女郎就是他曾经那位寡淡无趣的娘子,但到底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秦荆相信心里的感觉,偷偷观察几日后,越发肯定了闻歌的身份。
虽不知闻歌为何成了太傅家的孙女,但秦荆分明记得,闻歌对他是有情的,她曾经那样温柔细致地照顾他。后来,大概是生气他想抛妻另娶,才会投了梧王怀抱,毁了整个秦家。女人嘛,越恨他,说明越爱他。
秦荆精心布下局,先用狐朋狗友那得到的冰针惊了马,再出面救人,给闻歌留下个好印象。就等着宋家的人寻踪找到他这位恩人,故人重逢,他多说几句好话,女人心软,到那时,还不是心想事成。知府已经垮台了,若能成为太傅家的女婿,秦家门庭一下子就起来了。
秦荆当然知道闻歌的靠山是梧王,也知道梧王最近正在追求闻歌,但那又如何?天下谁人不知梧王万年冰山脸,对女子从来不假辞色。论如何讨一位女子的欢心,他秦荆敢说是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说是天下第一。他还偏要从梧王手中,将闻歌的心抢回来,以报秦家之仇。
秦荆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却没想到萧意梧早吩咐了一队人暗中在保护闻歌,将他的举动看得明明白白。
秦荆满脑子思绪乱飞的时候,有人进屋来,在萧意梧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地上的秦荆感觉整个屋子霎时冷了三分,他已经恢复健康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站在面前的男人,深邃悠远的目光就像是吃人的巨兽,尖利的爪子随时会将猎物撕个粉碎。
“王爷,王爷,王爷,别杀我。”秦荆识趣地求饶,“我对她别无他意,真的只是想求情。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放过我们家。”
油头粉面,油腔滑调!
萧意梧嫌弃地看着秦荆,深深同情闻歌,居然曾经嫁过这样一个男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匆匆露面,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让宋有为满城寻找不说,这会儿还亲自出门寻人。
萧意梧迈步往外走去。
周山匆匆跟在他身边,请示道,“王爷,将秦荆送回麻雀镇吗?”
“不。”
屋内的秦荆听见萧意梧说,“将他送去山西,矿山不是缺人?”
“是。”
秦荆瘫倒在地上,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他就不来安平了。
又听得萧意梧说,“她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周山,带他去好好认认,若是认得不对,眼睛便别要了。”
周山满头雾水地应下,拎着秦荆出了门。
闻歌此时正在大街上闲步,她是宋家偷溜出来的,林氏和宋有为都以为她受到惊吓,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息着,都想不到她胆子那么大,转头就和林胭脂翻墙又来到了大街上。
闻歌心中有些不安。周志告诉过她,秦家人就秦荆逃脱在外。虽说那人救了闻歌,但闻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秦荆露面,总归是个隐患,若是嚷破了闻歌的真实身份,宋家就是欺君大罪。
不知不觉,闻歌已经真正将宋家人当成亲人,她不希望他们受到任何伤害。还有萧意梧,他们如今同命相连,若是她这边有事,势必会影响到萧意梧。萧意梧虽是皇子,却并不容易,闻歌并不想给他添麻烦。
闻歌心里正盘算着,如果找到那个人,确定了他的身份,要如何处置才得当。她却没想到,街旁茶楼的二楼窗口,正有人偷偷看着她。
秦荆满身狼狈,躲在窗后,看着街上那位闲庭信步,姿态绰约的佳人,心里的后悔似河水翻滚着。早知道她有这样的美貌,这样的气度,他何必舍近求远,去勾搭那艳俗的知府千金。作为富家公子时,他的一生所愿,也不过是有个红颜知己,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生。他这双眼睛,真是混沌无用啊。
周山却在他背后冷哼了一声,让秦荆从沉思中惊醒。
“我……我……”秦荆吞吞吐吐,却在余光瞥到周山的手摸到腰间的佩剑时,立时口舌清楚地说,“我认错人了,真的认错人了。我那下堂妻,不过是乡野村妇,怎会是清雅高贵的太傅小姐。”
“真看清楚了?”
“我发誓。”秦荆知道,今儿这事儿,若是过不去,别说是眼睛,怕是命都要留下,他举起手,最后看了一眼街上那道美丽的倩影,“我对秦家列祖列宗起誓,是我认错人,如果我以后乱说,就让我秦家永不翻身,我秦荆瞎眼烂舌断手……”
”记住你的话。”周山将人从窗户前扯开,“你该启程了。”
周山将一团烂泥似的秦荆扔给别人带走,拿出一张帕子,细致地擦拭两只手后,自言自语地说,“苏闻歌好歹也是王爷看中的女人,这垃圾何德何能,苏闻歌曾嫁过他。”
萧意梧此时却在街对面的另一间茶楼里,遥看着对街的动静,也关注着街上的闻歌。初相逢时,闻歌就像是个刚冒出来的不起眼的花苞,而随着到安平这些时日,她逐渐含苞待放,让萧意梧惊觉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又舒服的气质,比普通的美丽更加诱人采撷。
今日,闻歌的前夫出现,萧意梧突然心中生出了一些不舒服的躁意。那感觉难以言喻,却让他莫名生出一股杀意,若是,那个男人从未存在于世上,就好了。若是,他能早许多年,救她于水火中,就好了。
眼看着周山将人带走,他眸中晦暗莫测,脚步却有了自己的意志,往楼下走去,几个大步,就已经走到闻歌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