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人拦下照夜清,他们此时已经解脱了。”
“不……我不要我的孩子离开我。”刘氏崩溃地大喊。
“这位夫人。”
泰尔见刘氏的手舞动着,要抓在他身上,忙躲去一边,他可不喜欢被陌生女人碰触,见有人拉住了刘氏,才又说话,“本该瓜熟蒂落,如今却悬而未决,他们如今的确还活着,可也只是活死人罢了。”
泰尔指着两个小孩的肚皮,让人众人细看。众人如何看得明白,他却不解释,看向屋外被簇拥着的萧意梧。
泰尔没有说出口的是,成为活死人后,若能及早被救治,还能捡回一条命,可与从前无异。但若是耽搁下去,蛊虫蔓延至全身,即便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也不过是捡回一具躯壳。
刘氏再坚持不住,悲怆又短促地哭了一声后,身体软软地往下倒去。
萧意梧和泰尔交换了目光,萧意梧微微点头,泰尔便不管众人如何,宽袖一甩,默默地站到萧意梧身后去。
萧意梧说,“听闻今日下午,在房中发现了两朵昙花,可否拿来一观?”
昙花被谢元良安排人收在一个盒子里。谢元良点点头,让差役将盒子捧到萧意梧面前。萧意梧打开盒子,只略看一眼,就将盒盖合上。
“一直以来,我们都有一个误解。”
萧意梧对着差役小声吩咐了句什么,那差人面露惊色,看了眼谢元良,谢元良此时正是束手无策的时候,萧意梧顶到前面,无论是想出风头,还是有真本事,他都乐见其成,因此点头应允。那差人匆匆退下,竟往太傅府外奔去。
“大家都认为,开败的昙花,是凶手杀完人后出于某些原因故意留下的……”
“难道不是?”宋川明将手靠在椅子把手上,颤巍巍地坐下,沉声问道。
“不是。”萧意梧叹了口气,“我也是今日经由太傅府一事,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萧意梧望向床上人事不省的两个孩子,“蛊术一道,神乎其神。我们所知道的昙花,总是先开花才有果。可你们看他们的肚子上……”
随着萧意梧的话,旁边侍候的丫鬟颤抖着手,重又掀起两个孩子的衣裳。众人细看,不由人人惊骇,你道那昙花果图案为何栩栩如生?只因为它们竟像是被孕育在绷得透明的肚皮之下,就等着瓜熟蒂落,脱离两个孩子的身体,如今却因为少了一股力量,僵在两个孩子的肚腹中。
“逆向生长,先有果,再有花……”谢元良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紧接着他两股颤颤,汗如雨下。如果开败的花只是逆向生长的一个过程,那昙花到底什么时候开呢?仅仅是开败,就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如果昙花盛开,又会发生什么?
“照你这么说,下午的那两朵昙花,本不该出现!”宋川明让人扶着谢元良坐到他身旁,敏锐地问。
也就是这时候,先前走掉的差人又回来了,他狂奔而来,脸上的神情像是被雨打过的菜园,泞泥不堪,他奔到谢元良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洪亮得刺破耳膜,“禀大人,到此刻,昙花案死者共有三百六十八人,小人数了三遍,箱中的昙花却只有三百六十六朵,丢了两朵,丢了两朵啊。”
“依我看,太傅府积善之家,那两朵昙花,是有心人在示警。”萧意梧宽慰宋川明说。
宋川明苍老的脸庞上,褶子一道道交错着,哪怕廊下灯火通明,他的脸却出现了一道道的阴影。他垂着眼睑,埋着头,良久,才道,“殿下辛苦!不知殿下可有办法救我家两个无辜稚子?”
“我尽力而为。”萧意梧说,“只是此事,还需得府上九小姐相助。”
闻歌冷不防被点名,错愕地看向萧意梧。萧意梧却不看他,负手立在宋川明面前,和抬起头来的宋川明四目相对。
宋川明的眼睛,是雨后的大江大河,颜色浑浊却气势磅礴。萧意梧的眼睛,是远山白雪,澄明宁和又不失青年意气。
“她一个姑娘家,能帮什么忙?”
萧意梧笑而不语,和悦的目光胜过千万句话。任是谁看进他的眼睛里,都能看出他对闻歌的喜欢和在意。
“凌霄。”宋川明收回目光,老如枯树皮的手轻轻抚平了衣摆的一丝褶皱,“你听殿下安排。”
“是。”
萧意梧于是让人先准备一个空房间出来。他对谢元良说,“大人,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查和比对,我已确认,昙花案的作祟者,是蛊师无疑!”
“蛊师?”谢元良此时已经明白,昙花案破案怕是要仰仗萧意梧了,也不摆上峰的架子,亲切地说,“殿下,快与我好好说道说道。”
“这蛊虫防不胜防,中招者无声无息死于深夜,所以凶手才会一直难以寻觅踪影。”萧意梧说出心中最大的担忧,“如今最麻烦的事情,是不知有多少人中了这怪蛊,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动收尸。”
“我的天!”谢元良只感觉有一股寒意窜上天灵盖,怪蛊肆虐,难道普通人便只能任凭宰割不成?凶手明显不拿人命当回事,今日死者是三百六十八人,焉知明日不会变成三千六百八十人呢?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太傅府,且受害者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我要进宫!”谢元良站起了身来,他必须立即向皇帝禀告此事。昙花案的线索全由萧意梧查出来,他望向萧意梧,希望他能够主动提出一起进宫。
“殿下,房间整理出来后,可还需得做什么?”宋川明恰在此时,对萧意梧说。
谢元良知道和宋川明抢人没什么胜算,只得匆匆告辞。
空房间准备好后,泰尔领着人里里外外熏了好几遍,然后掏出两包药草来,让人就在院中用大锅煮水,同时让人准备两个适合孩子用的泡澡桶放进了屋中。
那两个大锅,渐渐地水煮开了,一个赤红如血,一个纯黑如墨。
泰尔不假他人之手,先将红色的水倒进一只大桶里,提着往那间空屋子里里外外地泼洒。红水挥发蒸腾,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在袅袅的白色雾气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泰尔又掏出一把手指头长的香,绕着房间插了一圈。也是奇怪,那些香仅仅只是插在地上,便无风自燃……
萧意梧一直专注地看着泰尔的动作,见他停手,才转过身,对宋川明说,“怪蛊凶恶,为防万一,还请太傅带人离开此处。”
“行。”宋川明站起身,“此处便拜托给殿下。”
“凌霄功夫精妙,有她护法,太傅请安心。”
萧意梧突然伸手握住闻歌的手,一双璧人,宛如天作之合,立在宋川明面前。
宋川明嘿地笑了一声。这小子!昨日他刚拒绝了萧意梧的求婚,今日他就光明正大在他面前牵起他孙女的手。然而此时此刻,宋川明哪敢摆太傅和祖父的架子,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宋川明佯装没有看到萧意梧不规矩的动作,由宋遇扶着,带着所有人都先离开昙园。泰尔走在最后,他负责守在房间四周,防止有人接近。除了泰尔,还有梧王府的暗卫们也分散各处,将昙园守的滴水不漏。
闻歌早在见萧意梧的一番动作时,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若是蛊虫作祟,当今之计,能救那两个无辜孩子的,也只有他们。任是什么蛊虫,在蛊王面前,也得伏低做小,龟缩起来。但双栖蛊和燊芜茗,都是绝不能泄露的秘密,自然要是慎之又慎,不能为了救人,就将自己也置于险境之中。
“今日见了高达沣?”萧意梧见人都走光了,依旧不肯松开闻歌的手,声音明明很温和,却暗藏寒芒。
“你吃醋了?”
闻歌一听这话,手上一挣,没挣开,萧意梧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因为她的挣扎,更使力了。
“他没我长得好看,没我武功高,没我权力大,我需要吃他的醋?”
“可我听你这话,倒像是梧王府的醋坛子都被打翻了。”
萧意梧冷哼一声,牵着闻歌往屋里走,过门槛时,闻歌正要抬脚,他却突然一把将闻歌高高抱起。
闻歌两腿悬空,整个人不由扎在萧意梧的胸膛上,双手也攀上他的肩膀。萧意梧的双手扣在闻歌的纤腰上,闻歌在女子中并不算瘦,身材丰满凹凸有致。
萧意梧霎时红了脸,虽然天下女子见了他大多都走不动路,但他有限的和女子亲近的几次,都是和闻歌,而每次,都让他身体里涌出奇怪又火热的情绪。
明明只是想抱她过门槛,后来却是舍不得将人放回地上,反而是越抱越紧,恨不得嵌进身体里,从此不再有片刻分离才好。
“你快放我下来啊。”闻歌敏感地察觉到萧意梧身体的某些变化,脸不由又红又烫,嗔道。
“不放。”萧意梧将头埋在闻歌的脖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心中因为宋川明让闻歌和高达沣在书房相见的躁郁也随之淡去。
“你若是再见他,我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再也不放手。”
他的霸道来得突然,很明显是虚张声势,让她心中泛起酸酸涩涩的疼痛。
“听到没?”他命令道,“说话。”
“明湖。”闻歌的双脚晃了晃,不着地的感觉有些玄妙,她有些哭笑不得,“你放我下来。你再不放……”闻歌慧黠地一笑,偏过头,朝着他的耳畔调皮吹了一口气。
萧意梧那瞬间像是被人点住穴道,手上不由一松,闻歌终于踩在地面。
“我们先救人。”
闻歌朝着两个泡澡桶走过去,身后的人像个木偶,呆呆地跟着她的脚步。
宋轶和宋亭被分别放在泡澡桶内,泡澡桶旁边还有两只大桶,放着泰尔熬好的黑色液体。
“明湖?”闻歌察觉到身边人过分的呆滞,手伸出去,戳了戳他的胳膊。
萧意梧这才回过神来,握住闻歌使坏的手指,捏了捏,到底舍不得用劲,嘴上说,“调皮。”又说,“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闻歌正问话呢,就被萧意梧拉进怀里抱住。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萧意梧这几日为了昙花案,不眠不休,身体早到了极限,不过全靠意志力在支撑,见到闻歌,则是靠着那份见到心上人的欢喜在强撑着。
两人席地而坐,他将闻歌抱在怀里,头支在闻歌的肩膀上。
闭上眼睛前,他说,“我就睡一刻钟。一刻钟后,这屋中的药效便能挥发到极致,可以遮去你身上燊芜茗的气息。”
萧意梧说完话,便一动不动了。闻歌难得有这样静谧的时刻,他在她面前,任她端详,任她为所欲为。
闻歌也没怎么为所欲为,她只是伸出手,用手指,去描摹他那天人般完美的容颜。
闻歌如今内力精深,又有双栖蛊之功,房间内的烟雾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视线。她从未如此靠近,如此清楚地看着他的脸。天地造化之功,才有这样远胜潘安之貌。不知不觉,闻歌看得痴了。
萧意梧说了只睡一刻钟,真的就在一刻钟后准时醒来,正好和望着他的闻歌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泛着温柔的春意,让他也不由化为春水,与她春波荡漾。
“看得可还满意?”萧意梧扶着闻歌站起来,愉悦地笑出了声,“若是嫁给我,天天随你看。”
闻歌抿嘴一笑,并不说话,用脚踢倒了装着黑色液体的大桶,一时间,屋里充斥着浓郁的又刺激又辛辣的味道。她低下头,正要割破手腕,却被萧意梧拦住。
“我来便可。”萧意梧说话间,已经扎破了手指,往两个孩子口中各滴了十来滴的鲜血。然后他将手指按到闻歌的额心,温柔地说,“借你的力量一用。”
闻歌这才知道,因着双栖蛊的缘故,不止她能借用萧意梧的内力,他同样也可以借用她体内燊芜茗的力量。
萧意梧的另一只手放在两个泡澡桶的中间,手掌朝下,有一股隐约的金色细线从他的手掌钻出,往下伸展,然后一分为二,各自钻进了两个孩子的心口。
如此过了约有半个多时辰,萧意梧才收回手掌,唤了泰尔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