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继续跳啊。”莫贵妃不怀好意地说,“我提醒你,这可是一千零一个情祭,就算你二人分担,也并非凡人之躯可以一日内受用完的。跳吧,跳吧……”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跳到黑夜笼罩大地,跳到曙光重现人间,跳到腿断脚残,跳到……死亡!”她突然以手掩口,呵呵地笑起来,声音愉悦至极。
“那,不如我们一起跳?”
莫贵妃听到闻歌这话,满脸惊恐,就像一只纸鸢,被握线的人拉着飘飞后退,退到龙椅前。
闻歌身如闪电,扑向龙椅之上。
“大胆,你要做什么?”皇帝急了,将最心爱的贵妃护在身后,怒喊道。
金甲卫震动,影卫们也显出身形,百官惊愕地看向闻歌,有那忠勇之臣更是朝着御座狂奔过来,想要护驾。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只是虚惊一场。闻歌的目标,只是龙椅旁边垂头站着的小内侍。
闻歌将那小内侍抓到手里,重回原地,不由分说带着她起舞。
小内侍扬起脸来,那是一张陌生的并不出众的脸。
闻歌觉得很陌生,殿内的所有人也都觉得很陌生,只有皇帝和莫贵妃看向她时,露出担忧焦灼的神情。但他们都没有喝令闻歌放人。
小内侍想要挣开闻歌的手,然而那纤纤玉手,此时像是铜铁浇筑而成,死死扣在她手腕的骨头上。
剑起,再舞!
闻歌带着小内侍缓缓起舞,舞姿翩跹,才飘飞到半空中转了两个圈,小内侍的帽子掉了,乌黑秀发被扎成无数个小辫子,辫子本来盘在头顶,但此时散落开来,有些弯翘在空中,有些垂在脸畔……每个辫梢缀着豌豆大小的亮闪闪的动物形状银饰,蝎子、蝙蝠、蛇等。
众人这才发现,她是位女子,而且是位南疆女子。只有南疆贵族,才会做这般打扮。
闻歌在心头迅速地算了下时间,昙花案闹得人心惶惶是一个半月前,那时候皇帝还让人给南疆去信请求帮助,南疆地处偏远,就算是插上翅膀,南疆前来解决蛊虫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
闻歌心中冷笑一声,总觉得手中这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打算看看她是否有易容缩骨,耳中突然响起叮的一声,不由看向萧意梧。
萧意梧硬撑着身体站起来,踉跄着想要走向闻歌,那两个侍候他的内侍连忙阻拦,却被他一掌一个击歪了脑袋。
萧意梧离闻歌至多十步路,却是他一生走过最远的路。
他被人带着去见谢皇后,可刚走下密室,就被人迷晕过去,再醒来时,整个身体都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必须要人搀扶着才能行动。他就像个摆件,被侍从摆布着,在大殿上坐好。闻歌进来时,他明明看到了她,可眼珠子都转不了一下,直到莫贵妃要玩抛花的游戏,双栖蛊不断饱餐,这才恢复自如。
萧意梧不像闻歌,借着剑舞活动开来,将体内暴烈的力量顺利引流。他体内还有前面中的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把进入体内的三成力量驯服,剩下的都还在无法无天地肆意冲撞。他表面上看着还是完好,内里早就是灾难现场。
萧意梧睁大了那双可以迷倒天下女人的瑞凤眼,想要看看此生最眷恋的女人。但他的眼前模糊不清。好在双栖蛊的存在,就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牵住他和闻歌。他知道,她就在那头。他要过去,生死都和她在一处。
然而,在萧意梧刚有这个念头时,他和闻歌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白茧中,旁人靠近不得,而他们,也逃脱不得。
走第一步,他听到了咔嚓的声音,他的腿骨断了。他挣扎了一下,胸腔猛地作痛,微微抬起的手又传出几声喀嚓声。他的身体不由朝着一边倒去,他疯狂驱使着体内暴虐的力量,牵引住身体,重新站得端正。
走第二步,喀嚓喀嚓喀嚓的断裂声不断响起,他整个身体都矮了一截。萧意梧汗如雨下,口鼻流血,目不视物,身体变成一摊烂肉,软乎乎地要趴到地上。他疯狂催动着那暴虐的力量,推动着自己往前走。
走第三步,他的身体已经像一块平摊在地上濒临破碎的布料,浑身布满了蛛网一般的裂痕,似乎只要来一阵风,他就会被吹成无数个小块,纷纷扬扬落满殿中。在殿中人的眼里,便是萧意梧无法保持站立,趴在地上也要爬去闻歌身边。
走第四步,萧意梧浑身都冒着红光,裂痕溢出鲜血,他的脑袋微微垂下,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鲜血,血落到铺着金砖的地面,咕哝咕哝地冒着泡,竟很快腐蚀出一个盆大的坑来。他的身上溢出一股黑色的刀刃一般的风,虽然让他前行了一步,却将他浑身都冒着血窟窿。
走第五步,闻歌也动了。先前萧意梧走第一步时,她就想主动上前,可两人之间有一股强大的排斥力,让她近前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意梧痛苦地靠近自己。好在,她终于有了对应之法。
她带着小内侍,再次飘到半空,旋转飞舞,剑气如银练,在她和萧意梧身上往复流转,走完第五步的萧意梧身上的裂痕变成了浅浅的绯色,破碎的麻布口袋像是被人拿着绣线精心地缓慢地缝补起来。
走第六步,萧意梧终于有力气再次抬起鲜血淋漓的头,高喊一声“剑来”。
萧意梧是有自己心爱的宝剑的,但他从来没有用过,整个大黎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以为那只是装饰品。那是一把短剑,剑鞘镶金嵌宝花里胡哨,剑身黝黑无刃,是不知什么木头做成的,上面雕刻着杂乱无章的线条,宛如小孩的玩具。
但此时,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并不是一把无用的剑,虽然早些年,萧意梧给剑取名无用。他一声喊,便有替他持剑的金甲卫将那剑朝着萧意梧的方向抛出。先前有人试过,那白茧看似无形,刀剑难越,人靠近更有难以忍受的灼烫感,但无用剑轻松地将那白茧划破一个转瞬又长好的洞口,灵活地钻了进来,落入萧意梧的手中。
拿到剑,萧意梧终于重新站了起来。